第15章
等二丫魂不守舍地跑掉,張誠這才收回目光。
他走到屋角,開始搗鼓起那些曬干的茉莉花和蜂蠟。
這是他特意從老瞎子那換來的,準備給施陽陽做點東西。
這鬼天氣太干冷,她的嘴唇都凍裂了。
熬化蜂蠟,混入碾碎的茉莉花干和幾味老瞎子給的、據(jù)說能滋潤皮膚的草藥末。
不需要什么精致的模具,也不追求好看的樣子。
張誠直接找了個干凈的粗瓷碗,將還溫?zé)岬母囿w倒了進去,隨手放在窗臺上冷卻。
很快,一碗帶著淡淡花香的土法唇膏就成了。
他走到施陽陽面前,用手指沾了一點,輕輕涂抹在她干裂的唇上。
“這樣,抹勻了,能好受點?!?/p>
張誠耐著性子,仔細地教她。
施陽陽雖然神志不清,但并不傻。
張誠教了幾遍,她歪著頭,也學(xué)著用手指笨拙地去沾碗里的膏體,往自己嘴上抹。
看著她認真的小模樣,張誠心里微軟。
忙完這些,他走出黃泥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
該活動活動這具還有些孱弱的身體了。
院子里積雪未清,張誠尋了塊相對干凈的空地。
他沉腰立馬,擺開了架勢。
開始練習(xí)軍體拳。
不是后世那種更注重表演和制敵的版本。
而是這個年代,真正脫胎于戰(zhàn)場,講究一招斃敵的殺人技。
鎖喉。
插眼。
踢襠。
招招狠辣,直擊要害。
重生前,他師從南都軍區(qū)那位橫練功夫出神入化的老宗師,學(xué)的就是這套拳法,以及一些淬煉肉身的法子。
可惜,淬煉肉身太費錢,現(xiàn)在的他想都不敢想。
只能先從基本功練起。
扎馬步。
他半蹲著,身體微微前后搖晃,如同在無形的戰(zhàn)馬上顛簸。
看似簡單,卻是熬練筋骨、培養(yǎng)下盤力量和身體協(xié)調(diào)性的根基。
張誠沒有急于求成。
他需要讓這具身體重新適應(yīng)前世的搏殺技巧,將那些殘酷的本能,再次融入肌肉記憶里。
這身體底子不算差,山里孩子,從小摸爬滾打,只是營養(yǎng)不良,缺了些氣力。
十幾分鐘后,大腿肌肉開始傳來酥麻滾燙的感覺。
血液循環(huán)加速,驅(qū)散了寒意,身體暖烘烘的。
差不多了。
張誠緩緩收功,長出一口帶著白汽的濁氣。
再練下去,就過猶不及,反而會損傷肌肉。
身上黏糊糊的,出了一層薄汗,又沒法洗澡,這讓有潔癖的張誠皺緊了眉頭,感覺渾身不自在。
......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靜得有些壓抑。
二丫還是會趁著前院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到后院來。
她挺著大肚子,坐在施陽陽床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村里的閑話,或是對肚子里孩子的期盼。
施陽陽依舊安靜地坐著,偶爾眨眨眼,像是在聽,又像是在發(fā)呆。
但至少,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外界毫無反應(yīng)了。
五天后。
家里的存糧眼看就要見底了。
那點野豬肉和狍子肉,根本經(jīng)不起消耗。
天剛蒙蒙亮,外面風(fēng)雪依舊。
張誠背上那桿老獵槍,又把鐵錚子送的雙管獵槍也挎上。
兩把槍,幾十發(fā)子彈,這是他如今最大的依仗。
他走出黃泥屋。
前院主屋的窗戶透出昏暗的火光,忽明忽滅。
顯然,家里的干柴也不夠燒了。
張誠面無表情,正準備轉(zhuǎn)身離開。
“吱呀——”
主屋的門被推開。
大哥張安縮著脖子,雙手揣在袖子里,走了出來,看樣子是要去拾柴。
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一身戎裝、背著兩桿槍的張誠。
張安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和畏懼,最終化作一聲冷哼,狠狠地瞪了張誠一眼。
張誠毫不在意地聳聳肩,仿佛沒看見他一般,徑直轉(zhuǎn)身,向院外走去。
戴上狼皮縫制的手套,將狼皮圍脖裹緊。
張誠一腳深一腳淺地踏入茫茫雪原,朝著深山走去。
積雪比前幾天更厚了。
放眼望去,天地間一片蒼茫,白得刺眼,毫無生機。
寒風(fēng)卷著雪沫,嗚咽著刮過耳畔,像是鬼哭狼嚎,讓人心底發(fā)毛。
張誠的身影在空曠的雪地里,顯得格外渺小孤寂,像一個獨行的幽魂。
他沒有選擇向陽坡,而是徑直走向山脈的背陰處。
那里的積雪相對會少一些,或許還能找到一些裸露的枯草或者植物根莖。
有吃的,才可能引來饑餓的野物。
兩個小時后。
張誠來到一片被冰封的山澗附近。
遠處山坡上,果然有些稀疏的枯黃雜草從雪層下頑強地探出頭。
他找了個背風(fēng)的雪坡,將身上帶著的一小塊狼皮鋪在地上,直接坐了下來。
這種天氣,根本不需要刻意尋找隱蔽點。
鵝毛大雪持續(xù)飄落,用不了十幾分鐘,就能將他的身影與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
在嚴冬的山里狩獵,耐心是第一要素。
其次,還要做好空手而歸的心理準備。
張誠垂下眼簾,調(diào)整呼吸,將身體的消耗降到最低,開始養(yǎng)精蓄銳。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逝。
雪越下越大,風(fēng)聲呼嘯,再無其他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
張誠猛地抬起眼皮。
睫毛上凝結(jié)的冰霜有些阻礙視線,但他依然清晰地捕捉到了遠處的動靜。
一頭灰褐色的狍子,正小心翼翼地從林子里鉆出來,朝著那片雜草叢緩慢移動。
它豎著耳朵,警惕地轉(zhuǎn)動著,捕捉著風(fēng)雪中的任何一絲異響。
張誠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冷漠地注視著那頭逐漸靠近的獵物。
他沒有急著開槍。
他在等。
等狍子走到雜草叢邊,放松警惕,低下頭開始啃食那賴以活命的枯草。
就是現(xiàn)在!
張誠猛地抬起手臂,端起了縫褲子那里換來的老獵槍。
槍身冰冷,但他的手穩(wěn)如磐石。
缺口,準星,目標。
三點一線。
摒除所有雜念,心中只剩下冰冷的殺意。
扣動扳機!
“嘭!”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槍響,撕裂了風(fēng)雪的呼嘯。
槍口噴出一股嗆人的黑煙。
遠處的狍子身體猛地一僵,隨即重重栽倒在地,腦袋部位已經(jīng)血肉模糊。
“運氣不錯?!?/p>
張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積雪。
他大步流星地朝著倒在雪地中的獵物走去。
這頭狍子不算小,估摸著有五六十斤重。
足夠他和施陽陽吃上好幾天了。
哦,對了,還得算上時不時過來蹭吃蹭喝的二丫。
對于二丫的行為,張誠倒是沒太在意。
有人陪著施陽陽說說話,總比她一個人悶著強。
他走到狍子尸體旁,抓住它的脖子,將那幾乎被打爛的腦袋整個按進旁邊的雪堆里。
這是為了快速冷卻止血,也能讓傷口凍住,方便處理。
等了幾分鐘,感覺差不多了,他才把狍子的腦袋從雪里拔出來。
將狍子甩到肩膀上扛著,另一邊肩膀掛著老獵槍,手里提著鐵錚子送的雙管獵槍。
張誠辨認了一下方向,開始悶頭往山外走。
與此同時。
距離張誠大約半里地之外的一處山坳里。
十幾個穿著破舊棉襖,手持各式武器的年輕小伙子正聚在一起,凍得瑟瑟發(fā)抖。
“剛才那槍聲,聽著像是這邊傳來的?”一個臉上有凍瘡的青年問道。
“是張家村的方向!”另一個扛著土制獵槍的青年肯定道。
“有槍聲,八成是打到獵物了!走,過去看看!”為首一個身材較為高壯,臉上帶著一股蠻橫之氣的青年揮手道。
“對!過去看看!”
“媽的,上次張家村那個李俊逸,仗著人多,搶了咱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窩野蜂蜜!這次要是碰上他們,說什么也得把場子找回來!”有人憤憤不平地喊道。
“走走走!快點!”
這群人立刻行動起來,背著獵槍、長弓,或者緊握著削尖的木棍、糞叉,頂著風(fēng)雪,朝著剛才槍聲響起的方向快速趕去。
張誠并不知道,自己的一聲槍響,已經(jīng)引來了隔壁王家村這群同樣在為生存掙扎的年輕人。
他此刻正扛著沉重的狍子,在沒過膝蓋的積雪中緩慢跋涉。
在這種環(huán)境下,最忌諱的就是跑動,不僅消耗體力巨大,還容易失足受傷。
他必須保存體力,安全回到村里。
又走了十幾分鐘。
“嘭!”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聲音距離不遠!
張誠臉色驟變,幾乎是憑借前世特種兵的本能,猛地向前一個翻滾!
沉重的狍子尸體被他順勢甩在身前,充當(dāng)臨時的掩體。
他迅速匍匐在地,壓低身體,同時將手中的雙管獵槍舉起,保險早已打開。
透過風(fēng)雪,他看到百多米外,王家村那十三個青年正氣喘吁吁地朝著這邊跑來。
為首的正是那個高壯青年,王建。
他手里那桿老舊獵槍的槍口,還冒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青煙。
剛才那一槍,是他朝天放的,意在威懾和宣告他們的到來。
張誠半瞇著眼睛,冰冷的目光鎖定著快速接近的王建等人。
他趴在狍子尸體后面,大聲吼道:“王建!你們王家村想干什么?要壞了咱們多少年的規(guī)矩嗎?!”
兩個村子相鄰,低頭不見抬頭見,大部分人都互相認識。
聽到張誠的喊聲,王建咧嘴一笑,腳下卻絲毫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
他隔著風(fēng)雪,扯著嗓子回應(yīng):“狗屁的規(guī)矩!規(guī)矩能當(dāng)飯吃嗎?能填飽肚子嗎?”
“再說,是你們張家村的李俊逸先壞了規(guī)矩!前段時間,他帶人搶了我們先發(fā)現(xiàn)的野蜂窩!這筆賬還沒算呢!”
眼看著十三個人越來越近,一個個手里都拿著武器,眼神不善。
張誠的眼神閃過一絲遲疑。
要不要開槍?
一旦開槍,就算只是打傷對方,沒有命中要害。
可在這冰天雪地里,受傷就意味著行動不便,流血不止,最終的結(jié)果,很可能就是凍死、餓死。
這和直接殺了對方,沒什么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