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征峰導(dǎo)語亂葬崗的雪,腌透了兩個孩子的余生。她用血淚染他的軍旗,
他用皇權(quán)囚她的真心。宮墻里的杏花是禁忌,暗紋里的北斗星是執(zhí)念 —— 當(dāng)「阿硯平安」
的血繡在風(fēng)雪中顯形,才懂最狠的刀,是彼此藏了半生的「甘之如飴」。杏花落盡時,
誰能撿起那年雪夜未說完的「我護你」?第一章:亂葬崗之雪咸安三年冬,
雪粒子砸在青石板上沙沙作響。七歲的阿杏把自己蜷進枯井角落,
指尖還攥著母親塞給她的玉牌。半塊羊脂玉上,淺浮雕的杏花紋路磨得發(fā)亮,
邊緣刻著半行小字——「杏塢待歸」。她數(shù)著井外的馬蹄聲,第七聲時,
頭頂忽然落下片陰影,帶著濃重的血腥氣?!竸e出聲?!股倌甑穆曇魩е叮瑓s比落雪更涼。
阿杏看見他跌進井里,玄色衣擺浸透了血,發(fā)間支著支斷成兩截的銀釵,
殘片上還沾著未化的雪——是朵半開的杏花。這是她第一次見趙硯。后來她總想起這個雪夜,
想起他攥著她的手塞進懷里時,掌心的溫度比死人還涼,卻偏要逞強說「我是皇子,
能護你活」。井外傳來叛軍搜捕的喊聲,他忽然捂住她的嘴。
阿杏聞到他身上混著鐵銹味的沉木香,
像極了父親書房里的熏香——可父親此刻正躺在將軍府的血泊里,說不定早被雪蓋住了。
「怕嗎?」他忽然低頭,睫毛上凝著冰碴,映得眼睛亮晃晃的,「等我當(dāng)了皇帝,
給你建滿是杏花的院子,誰也不敢欺負(fù)你。」阿杏這才發(fā)現(xiàn),他攥著的斷釵上,
刻著和她玉牌同款的杏葉紋路。她想告訴他,母親說杏花塢的杏花開時,連風(fēng)都是甜的,
可喉間忽然發(fā)緊,只能把藏在袖中的杏花餅掰成兩半,塞進他手里。那是今早出門前,
廚娘塞給她的點心,邊角還沾著糖霜。趙硯盯著那塊餅發(fā)愣,指尖擦過餅上壓出的杏花印,
忽然笑了——很輕,卻驚飛了井邊的夜鴉?!肝夷镆矏鄢孕踊灐!顾扬炄M她手里,
自己啃著硬邦邦的雪塊,「她說杏花雖小,卻能熬成蜜,甜得很??珊髞怼顾麤]說完,
外頭忽然傳來刀劍相撞聲。阿杏感覺到他的手在發(fā)抖,卻仍把她護在身后,
用沾血的袖角擦她臉上的灰:「記住,一會兒跑出去,往南走,別回頭?!?/p>
井沿的雪忽然被踩碎,叛軍的刀尖探下來時,趙硯忽然撲上來,用斷釵刺進對方手腕。
溫?zé)岬难獮R在阿杏臉上,她聽見他喊「跑」,卻看見他腿上的傷口在冒血,像朵開敗的紅梅,
洇濕了雪地里的杏花餅。她沒跑。等官兵趕來時,兩個孩子都凍僵了。阿杏抱著趙硯的斷釵,
掌心被碎片劃破,血珠滴在玉牌上,把「待歸」二字染得發(fā)紅——后來她才知道,
那日他本可以獨自逃生,卻因看見她袖角露出的杏花粉,折回來替她擋了三刀。
亂葬崗的雪停了又下,官兵把他們抱上馬車時,
阿杏聽見趙硯在她耳邊喃喃:「杏花塢……等我……」她不知道,這句沒說完的話,
會變成此后十年里,她藏在心底的執(zhí)念。更不知道,他發(fā)間那支斷釵,
原是生母留給他的唯一信物——那位因「私藏杏花餅」被誣「媚惑先皇」的淑妃,
臨終前把釵子掰成兩半,說「一半給硯兒,一半給……杏花塢的妹妹」。馬車碾過雪地,
碾碎了半塊沾血的杏花餅。雪粒子打進車窗,落在阿杏攥著的玉牌上,恍惚間,
她看見斷釵與玉牌的紋路在雪光中重疊,拼成朵完整的杏花——卻又被車輪帶起的風(fēng)雪,
揉成了碎末。這一年,她七歲,他九歲。這一晚,亂葬崗的雪,腌透了兩個孩子的余生。
第二章:宮墻里的影子咸安四年春,宮墻內(nèi)的杏花剛冒出芽,就被內(nèi)務(wù)府盡數(shù)砍了去。
阿杏跟著趙硯住進冷宮時,袖口還沾著亂葬崗的雪。
她總記得他登基那日說的話——「杏花院子」,可眼前的永巷只有枯死的老槐,
墻角結(jié)著冰棱,連麻雀都不肯落。「以后你叫阿硯?!顾紫聛硖嫠敌瑤?,
指尖蹭過她凍裂的虎口,「我是你的主子,也是……」他忽然頓住,
盯著她腕間新戴的紅繩——那是她用他舊衣上的穗子編的,末端墜著半塊碎玉。
冷宮的日子像泡了水的宣紙,又軟又悶。阿杏學(xué)會了用炭條在磚墻上畫杏花,趁他午睡時,
偷偷把花瓣描成他喜歡的五瓣尖形。有次被他撞見,他忽然攥住她的手,
指腹碾過她掌心的繭——那是替他磨墨時磨出來的?!竸e畫這個。」他聲音發(fā)啞,
用袖子擦去墻上的粉印,卻在她轉(zhuǎn)身時,從袖中掏出塊碎銀:「明日讓小廚房做杏花餅,
你愛吃?!箍尚踊灦藖砟侨?,太后忽然駕臨。阿杏看見她盯著食盒冷笑,
金鑲玉的護甲敲著桌沿:「當(dāng)年惠妃就是愛做這個,結(jié)果呢?妖媚惑主,連累皇子流落在外。
」食盒被打翻在地,熱乎的餅滾進雪堆。趙硯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
阿杏卻看見他指尖在發(fā)抖——像極了亂葬崗那晚,他攥著斷釵刺向叛軍時的模樣。
「以后永巷不許出現(xiàn)杏花?!固笞邥r,護甲刮過阿杏的袖口,杏花粉撲簌簌落了一地,
「皇子身邊,該干干凈凈的?!鼓峭?,趙硯在炭盆里燒了生母的畫像。阿杏躲在門后,
看見火光映著他的臉,忽明忽暗。他忽然舉起斷釵,想扔進火里,卻在釵身映出她的影子時,
手頓在半空——那是她偷偷替他補過的釵頭,新鑲的銀片上,刻著小小的杏葉。「阿杏?!?/p>
他忽然喊她,聲音悶得像浸了水的棉,「以后別穿淺色衣服,臟?!顾恢溃?/p>
他燒的畫像背面,還留著生母用胭脂畫的半朵杏花——和她偷偷縫在他寢衣里的刺繡,
一模一樣。更不知道,太后走后,他曾跪在佛堂前整整一夜,攥著斷釵默念:「兒臣此生,
不娶杏花女,不沾杏花事,唯愿母親安息?!勾耗┫某酰老锏幕被ㄩ_了。阿杏蹲在墻角,
用槐花替他編了個手環(huán),卻在遞出去時,看見他袖中露出半塊帕子——是她去年冬天縫的,
邊角繡著朵極小的杏花,早被他用墨汁涂得發(fā)灰?!敢院髣e做這些?!顾舆^手環(huán),
卻把帕子塞進了袖底最深處,「你該學(xué)些規(guī)矩,別總像個野孩子。」她不知道,他背過身時,
指尖正輕輕蹭著槐花手環(huán)上的露水,像在蹭那年亂葬崗,
她塞進他手里的半塊杏花餅——帶著糖霜的甜,和血的咸。這一年,冷宮的杏花沒能開。
這一年,阿杏學(xué)會了藏起所有帶花的物件,
卻沒學(xué)會藏起眼里的光——每當(dāng)看見他在燈下看兵書,她總?cè)滩蛔∠?,他說的「杏花院子」,
會不會藏在這些泛黃的書頁里,藏在他偶爾揉皺的紙團里,藏在他每次發(fā)噩夢時,
她悄悄替他蓋上的薄被里。直到那年冬至,她在他的枕頭下,
摸到了半塊碎玉——和她的玉牌紋路相契,卻缺了一角,像朵沒開完的杏花。
窗外忽然飄起細(xì)雪,恍若回到亂葬崗的夜。阿杏攥著碎玉,聽見他在睡夢中呢喃:「娘,
別燒……杏花……」她忽然懂了,為何他總在月圓夜盯著斷釵發(fā)呆,
為何看見她戴紅繩會皺眉,為何明明厭惡杏花,卻總在她生病時,
偷偷讓小廚房燉杏花蜜——那是唯一能讓她退燒的方子,卻被他說成「宮里的尋常蜜餞」。
宮墻的影子漫過永巷,阿杏把碎玉塞進他手里,自己躲進被子里。指尖觸到衣擺下的紅繩,
繩結(jié)里還纏著根斷釵的銀刺——是她從他發(fā)間撿的,藏了整整一年。雪越下越大,
遠處傳來打更聲。她聽見他翻了個身,指尖忽然蹭過她的手背,極輕,像片雪花落在掌心。
「阿杏?!顾鋈缓八拿郑瑓s沒再說下去。黑暗中,阿杏閉上眼,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她不知道,這聲呼喚,是劫,還是緣,只知道宮墻里的影子再長,總有一處角落,
藏著未化的雪——就像她藏在心底的話,永遠說不出口:「阿硯,我不要杏花院子,
我只要你活著?!沟谌拢耗敬荷老贪财吣昴捍?,永巷的老槐樹又開始掉花。
阿杏蹲在井邊洗硯臺,指尖被墨汁染得發(fā)藍。這是趙硯新賜的徽墨,
說「磨出來的字帶松煙香,比你去年偷的御書房殘墨好」。她沒告訴他,
去年偷墨是為了在他的兵書里畫批注——用極小的字寫「此處山險,需防埋伏」,
像極了父親當(dāng)年教她讀兵譜的樣子?!赴⑿印!股砗髠鱽砟_步聲,
她慌忙把染藍的指尖藏進袖口,
轉(zhuǎn)身時卻看見趙硯手里攥著團粉白——是她今早晾在繩上的中衣,領(lǐng)口繡著朵半開的杏花,
針腳歪歪扭扭,像只想飛卻折了翅的蝶。空氣忽然凝住。阿杏看見他指尖在發(fā)抖,
墨藍的袖角掃過井沿,驚飛了停在槐花瓣上的蝴蝶。那是他第一次穿淺色衣衫,
月白繡紋暗紋,卻比冬日的雪更冷?!刚l讓你繡的?」他聲音發(fā)沉,中衣被攥出褶皺,
杏花的花瓣貼在他掌心,像道即將愈合的傷,「忘了太后的話?」
她想解釋這是用槐花汁染的淺粉,不是宮里忌諱的杏色,卻看見他忽然把中衣扔進井里。
布料落水的聲音很輕,卻驚碎了滿井的槐花影——那些她偷偷攢了半月的花瓣,
此刻正沾在他的衣擺上,像極了亂葬崗那晚,他沾著血的玄色衣袍。
「以后別做這些無用的事?!顾D(zhuǎn)身時,袖中掉出卷畫軸,
攤開在青石板上——是幅未完成的《平叛圖》,角落畫著個穿胡服的小女孩,
手里攥著半塊杏花餅,旁邊注著「需備干糧,防斷糧」。阿杏忽然想起,
三年前他帶她第一次逛御花園,指著西角的荒地說「以后在這里種杏樹」,
卻在次日看見內(nèi)務(wù)府的人砍樹,他站在廊下,指尖掐進掌心,卻說「杏花柔弱,不堪風(fēng)雪」。
井里的中衣慢慢沉底,杏花繡紋被墨汁暈開,變成團模糊的粉藍。她蹲下身去撈,
指尖觸到冰涼的井水,忽然聽見他在身后低咒——回頭時,看見他攥著她的手,
盯著她腕間的紅繩發(fā)愣。那是用他舊腰帶編的繩子,末端墜著的碎玉,不知何時磕掉了邊角,
露出底下刻的小字:「硯」?!刚l準(zhǔn)你……」他忽然頓住,指腹擦過碎玉的刻痕,
像在擦去什么,「以后別戴這個,丑?!顾叩煤芸欤サ啄脒^落槐,發(fā)出細(xì)碎的響。
阿杏蹲在井邊,把濕透的中衣?lián)г趹牙铮?/p>
忽然發(fā)現(xiàn)領(lǐng)口的杏花被墨汁染成了青色——像極了他常畫的青竹,卻比竹枝更軟,
更經(jīng)不起折。這日午后,她在他的兵書里發(fā)現(xiàn)張字條,墨字寫得極急:「三月初三,
校場演武,勿近。」是他的字跡,卻在「勿近」二字旁邊,多了個極小的墨點,
像滴沒擦干凈的淚。阿杏摸著紙頁上的毛邊,想起去年校場演武,
她偷偷躲在旗幡后看他騎馬,卻被他發(fā)現(xiàn),當(dāng)眾罰她抄《女誡》——可當(dāng)晚,
他卻讓小太監(jiān)送來暖爐,說「永巷漏風(fēng),別凍著」。傍晚替他收拾書房時,
硯臺底下壓著半塊帕子,邊角繡著朵被墨汁涂黑的杏花——是她前年送的,
那時她還不懂宮里的忌諱,只想著他掌心的繭,該墊塊軟和的布?!赴⑿??!?/p>
他忽然從身后進來,帶著校場的風(fēng),發(fā)間還沾著草屑,「明日隨我去慈寧宮,
太后要教你規(guī)矩?!顾D(zhuǎn)身時,看見他袖中露出半截銀釵——是那支斷釵,
卻在釵頭鑲了塊新玉,雕成竹節(jié)的樣子。他見她盯著釵子,指尖忽然蜷起,
別過臉去:「舊物改了,看著利落?!拱⑿雍鋈幌肫穑赣H臨終前說過,杏花塢的女兒家,
定親時要送心上人一支杏花釵,寓意「杏好有你」。可眼前這支釵,竹節(jié)掩住了杏花的紋路,
像極了他藏在心底的話,永遠不肯說破。是夜,她在燈下替他補衣裳,針尖穿過布料時,
忽然想起亂葬崗的雪——那時他把她護在懷里,說「等我當(dāng)了皇帝」,
如今他離皇位越來越近,可他們之間的雪,卻始終沒化。窗外傳來更聲,三更天。
阿杏忽然聽見隔壁傳來摔東西的響,慌忙跑過去,看見他靠在榻上,手里攥著斷釵,
發(fā)間的竹節(jié)玉墜掉在地上,露出底下未磨干凈的杏花瓣紋路?!赴⒊帲俊顾囂街八?。
他沒抬頭,指尖擦過釵身的杏葉刻痕,忽然笑了,聲音啞得像摻了沙:「阿杏,
你說……杏花若長在竹節(jié)里,會不會被硌疼?」她不懂他的話,卻看見他眼角有濕意,
像極了那年他燒生母畫像時,眼里映著的火光。她想伸手替他擦淚,指尖剛碰到他的臉,
就被他抓住,按在冰涼的磚墻上?!赣涀?,」他盯著她的眼睛,呼吸灼熱,「以后別繡杏花,
別戴紅繩,別靠近我。」他說這話時,指尖卻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像在臨摹什么。
阿杏看見他領(lǐng)口露出的紅繩——和她腕間那根一模一樣,是她去年偷偷塞進他枕頭下的,
原以為他早扔了。窗外的槐花落了一地,像場不會停的雪。阿杏攥著他的袖口,
忽然想起亂葬崗的杏花餅——那時他把甜的那半給她,自己啃著雪塊,說「杏花能熬成蜜」。
可如今,她指尖的墨汁還沒洗干凈,他卻把她的杏花,連帶著那年的雪,
一起埋進了宮墻下的老槐樹底。就像她藏在心底的話,永遠說不出口——「阿硯,
只要是你給的,哪怕是苦的,我也甘之如飴。」第四章:旗染朱痕咸安十年秋,
皇城的梧桐葉剛黃,邊塞的戰(zhàn)報就雪片般飛進皇宮。阿杏站在染坊門口,
聞著撲面而來的朱砂味,指尖下意識摸向袖口的暗袋——里面藏著把銀簪,
是昨夜從自己發(fā)間拔的,簪頭還帶著沒梳開的碎發(fā)。趙硯說過,軍旗需用「至純之血」染就,
可她不是皇室宗親,只能每月初七偷偷取血,混進染缸里?!改锬?,陛下讓您別靠近這里?!?/p>
小太監(jiān)縮著脖子遞來披風(fēng),「染坊濕氣重,您的舊傷……」話音未落,
染坊內(nèi)忽然傳來瓷器碎裂聲。阿杏掀開竹簾,看見趙硯正盯著染缸皺眉,
指尖沾著未干的朱紅,在月白袖口洇出朵不規(guī)則的花——像極了亂葬崗那年,
他腿上的血滲進雪地里的模樣?!割伾!顾犚娔_步聲,頭也不抬,「國師說,
需用皇室血親之血祭旗,方能破敵?!拱⑿拥氖诸D在半空,銀簪的尖端正戳進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偷聽到的對話——太后說「硯兒是先皇遺孤,唯一的血親只剩冷宮那位瘋皇子」
,而趙硯捏著茶盞的指節(jié)泛白,說「兒臣自有計較」?!副菹虏环猎囋嚒顾鋈婚_口,
指尖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個小褐點,「用朱砂混著……露水染,顏色會沉些?!?/p>
她沒說「露水」其實是清晨采的杏花露——宮墻下的老槐樹旁,她偷偷種了三株杏樹,
用自己的洗臉?biāo)疂补啵两癫桓易屗?。趙硯忽然轉(zhuǎn)身,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尖上。
染坊的風(fēng)掀起他的衣擺,她看見他腰間別著那支斷釵——竹節(jié)玉墜不知何時不見了,
露出底下完整的杏花紋路,像極了她藏在暗格里的玉牌?!改愕氖帧顾鋈簧焓?,
卻在觸到她袖口時頓住,「怎么回事?」阿杏往后退了半步,
袖中的銀簪硌著掌心:「昨日幫內(nèi)務(wù)府磨墨,不小心蹭到了。陛下忘了?您說過,
女兒家的手該干干凈凈的?!顾匆娝鄣椎墓獍迪氯ィ衲悄晏蟠蚍踊灂r,
他眼里落的雪。他忽然轉(zhuǎn)身,從案上拿起染好的旗角,遞給她:「你看,這上面的龍紋……」
話沒說完,旗角忽然劃破她的手背。鮮紅的血珠滲出來,滴在龍紋的眼睛上,竟比朱砂更艷。
趙硯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看見她袖口內(nèi)側(cè)繡著極小的北斗星——是他說過的,
夜里迷路時能辨方向的星子?!刚l準(zhǔn)你……」他的聲音發(fā)顫,指腹擦過她手背上的血,
忽然想起亂葬崗那晚,她也是這樣流血,卻把半塊杏花餅塞進他手里,說「阿硯吃甜的,
我吃咸的」。染坊的燭火晃了晃,窗外忽然起了風(fēng)。阿杏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怕他發(fā)現(xiàn)袖中藏的銀簪,怕他看見她腕間新添的傷疤——那是上個月取血時沒握穩(wěn)刀,
劃深了?!副菹拢撚猛砩帕?。」小太監(jiān)在門口探頭,「淑妃娘娘說,
新做了您愛吃的糖蒸酥酪?!冠w硯的手忽然松開,旗角從他指間滑落,蓋住了她手背上的傷。
他沒看她,只盯著染缸里的朱砂水,說:「以后別來這里,臟?!顾邥r,
衣擺掃過她的裙角,帶著淡淡的沉木香——和她暗格里的杏花露混在一起,
竟像極了那年亂葬崗,他懷里暖融融的味道。深夜,阿杏坐在井邊,用杏花露替自己上藥。
銀簪上的血珠掉進井里,驚碎了滿井的月光。她想起趙硯剛才攥她手腕時,
指尖在她掌心跳了跳,像句沒說完的「疼嗎」,卻被他吞進了肚子里。「阿杏?」
身后忽然傳來低喚,她慌忙把銀簪藏進袖中,轉(zhuǎn)身時看見趙硯靠在槐樹上,
手里攥著個油紙包——是杏花餅,邊角還帶著溫?zé)帷!柑髮m里賞的。」他別過臉去,
把紙包塞進她手里,「聽說……你愛吃?!拱⑿佣⒅埌系男踊y路,
忽然想起咸安四年那個被打翻的食盒,想起他跪在雪地里時,脊背挺得筆直。她打開紙包,
咬了口——是苦的,混著沒化開的糖霜,像極了他每次看她時,眼里藏著的澀?!负贸詥幔俊?/p>
他忽然蹲下來,指尖蹭過她嘴角的餅渣,「我讓廚子換了方子,加了……松煙。」
松煙是徽墨的原料,帶著淡淡的苦。阿杏忽然笑了,眼淚卻掉進紙包里:「阿硯,你知道嗎?
杏花餅該是甜的,就像……」就像亂葬崗的雪,就像他掌心的溫度,
就像她藏在軍旗里的北斗星——可這些話,她永遠說不出口。趙硯忽然伸手,替她擦去眼淚。
他的指尖帶著染坊的朱砂味,卻在碰到她皮膚時,輕輕顫了顫。
阿杏看見他領(lǐng)口露出的紅繩——和她腕間那根絞在一起,像個解不開的結(jié)。「阿杏,」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像怕驚醒什么,「等打完這場仗,我……」話沒說完,
遠處傳來打更聲。三更天,該關(guān)宮門了。趙硯猛地起身,轉(zhuǎn)身時撞落了槐樹上的花瓣,
幾片粉白落在他發(fā)間,像極了他生母畫像上的杏花。阿杏攥著杏花餅,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永巷盡頭。紙包里的餅漸漸涼了,
可她掌心還留著他指尖的溫度——比染缸的朱砂暖,比宮墻的雪涼,像朵開在寒冬的杏花,
明明該被碾碎,卻偏要在石縫里,長出帶血的根。
她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杏花塢的女兒,生下來就是要熬的。熬得過寒冬,
就能等來春?!箍伤恢溃拇?,
會不會永遠停在亂葬崗的雪夜里——那個說「給你建杏花院子」的少年,
此刻正攥著她的血染的軍旗,走向一場注定要她命的戰(zhàn)爭。井里的月光碎了又聚,
阿杏把沒吃完的杏花餅埋進老槐樹底。銀簪從袖中滑落,掉進雪里,
簪頭的杏葉紋路映著月光,像極了他發(fā)間那支斷釵——原來有些傷口,哪怕藏得再深,
也會在某個雪夜,被月光照得發(fā)亮。這一年,皇城的軍旗紅得滴血。這一年,阿杏的掌心,
再沒干過。第五章:椒房燭淚咸安十一年冬,宮墻上的雪剛化,趙硯的軍旗就扛回了皇城。
阿杏站在承天門下,看著他騎在馬上,玄色大氅掃過積雪。他胸前的勛章沾著血,
卻比她染的朱紅更亮——那是用敵軍首領(lǐng)的血祭的旗,國師說「此旗一出,四海臣服」。
「皇后娘娘,該迎陛下回宮了。」女官遞來鳳冠,珠玉相撞聲驚飛了檐下的麻雀。
阿杏摸著鳳冠上的金鳳,忽然想起三年前他說「等我登基,就封你為后」,
可此刻他的皇后位,據(jù)說已經(jīng)內(nèi)定了丞相之女——那個總穿杏黃色衣裳的淑妃,
就等著擺個儀式了?!赴⑿印!柜R蹄聲停在她面前,趙硯翻身下馬,披風(fēng)上的雪落在她手背。
他盯著她腕間的紅繩——不知何時起,那繩子磨得發(fā)白,卻仍牢牢纏著她的手腕,
像道褪不去的疤。「陛下凱旋,臣妾恭喜。」她屈膝行禮,
袖中的銀簪硌著掌心——自去年染旗后,她再沒敢取過血,可掌心的繭卻越來越厚,
全是替他抄兵書磨出來的。趙硯忽然伸手,替她拂開額前的碎發(fā)。他的指尖帶著兵器的冷,
卻在碰到她眉心時,忽然頓住——那里有塊淡淡的紅印,是她今早用杏花露點的,
像極了他軍旗上的星紋?!甘萘?。」他低聲說,喉結(jié)動了動,「宮里的膳食……」
「陛下忘了?」她忽然笑了,打斷他的話,「您說過,女兒家不該瘦,要像杏花般……」
話沒說完,淑妃的軟轎就到了。繡著杏花紋的轎簾掀開,
露出張與她有三分相似的臉——尤其是眼角的那顆淚痣,和她十歲那年一模一樣。
「陛下快些回宮吧,臣妾燉了參湯。」淑妃挽住他的胳膊,指尖掃過他胸前的勛章,
「聽說這勛章上的血,是用……」「住口?!冠w硯忽然沉下臉,目光掃過阿杏泛白的唇,
「去御書房備茶,朕要和皇后娘娘議事。」御書房的炭火燒得很旺,卻驅(qū)不散阿杏指尖的涼。
她盯著案上的軍旗,旗角的北斗星被繡得極密,針腳間還滲著暗紅——那是她去年冬至前,
用最后一次取的血染的,之后便大病了一場,差點沒熬過去?!赴⑿?,」趙硯忽然關(guān)上門,
聲音里帶著她沒聽過的急,「以后別去染坊了,朕找了專人……」
「陛下是怕臣妾臟了您的軍旗?」她忽然轉(zhuǎn)身,盯著他眼底的血絲,「還是怕臣妾的血,
配不上您的皇權(quán)?」話出口才驚覺自己太瘋。
可看見他袖中露出的斷釵——此刻釵頭的杏花被磨得發(fā)亮,像極了她藏在暗格里的玉牌,
她忽然控制不住自己。趙硯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書架上。
她聞到他身上混著的沉木香和血腥味,像極了亂葬崗那年,他抱著她躲在井里時的味道。
「你知道不是?!顾曇舭l(fā)啞,指尖擦過她掌心的繭,「我只是……」「這是什么?」
她仰頭看他,眼淚忽然掉下來,「只是怕別人知道,您的軍旗上,染的是將軍府遺孤的血?
怕別人知道,您當(dāng)年在亂葬崗,靠吃一個小孤女的杏花餅才活下來?」
書架上的兵書忽然掉下來,砸在她腳邊。阿杏看見封面上的批注——是她的字跡,
卻被人用紅筆圈了又圈,像極了他每次發(fā)完脾氣,卻偷偷在她抄的《女誡》上畫的小杏花。
「阿杏,我對不起你。」趙硯忽然松開手,退后半步,「可我是皇帝,有些事……」「我懂。
」她彎腰撿起兵書,指尖撫過他畫的小杏花,「就像您懂,
為什么淑妃總穿杏黃色——因為她長得像我十歲那年,像那個還沒學(xué)會藏起杏花的小阿杏?!?/p>
燭火晃了晃,映得他眼底發(fā)紅。阿杏看見他喉結(jié)動了動,像想說什么,卻最終別過臉去,
盯著窗外的殘雪:「今晚是慶功宴,你……」「臣妾身體不適,就不去了。」她忽然笑了,
笑得眼淚掉在兵書上,「陛下該多陪陪淑妃,聽說她新得了支杏花釵,和您的斷釵……很配。
」她走時,沒看見他忽然轉(zhuǎn)身,指尖差點抓住她的袖角。御書房的門吱呀關(guān)上,
趙硯盯著她落下的帕子——邊角的杏花繡紋被磨得發(fā)白,卻仍能看出是五瓣尖形,
和他生母畫像上的一模一樣。是夜,慶功宴上的絲竹聲飄進永巷。阿杏坐在老槐樹下,
用銀簪刻著樹皮——這是她第三百次刻「杏塢待歸」,卻總在刻到「歸」字時,手會發(fā)抖。
「娘娘,陛下讓奴才送來這個?!剐√O(jiān)捧著個檀木盒,聲音里帶著忐忑,
「說是……亂葬崗的杏花種子?!购凶哟蜷_,里面躺著十幾顆褐色的種子,
沾著些泥土——像極了那年他攥在手里的杏花餅渣。阿杏忽然想起他說過的「杏花院子」,
想起冷宮里枯死的老槐樹,想起染坊里永遠洗不凈的朱砂味。眼淚滴在種子上,她忽然笑了。
原來他什么都記得,卻什么都不能說。就像她知道,
淑妃的杏花釵是他讓人仿著她的銀簪打的,
卻故意在釵頭刻了竹節(jié)——就像他明明讓人在西角荒地種了杏樹,
卻下旨說「此乃御花園禁地,閑人莫入」。永巷的風(fēng)掀起她的衣角,
露出里衣下擺的北斗星繡紋——那是用他舊披風(fēng)的布料縫的,每顆星子上,
都綴著極小的銀片,像極了他軍旗上的月光。遠處傳來更聲,五更天。
阿杏把杏花種子埋進老槐樹底,銀簪卻不小心掉進了樹洞——她看見樹洞里刻著行小字,
墨色很新,像剛寫不久:「硯此生,負(fù)杏久矣。唯愿來世,杏在塢,硯在側(cè),再不染朱痕?!?/p>
眼淚砸在字跡上,暈開了「負(fù)」字的筆畫。阿杏忽然想起亂葬崗的雪,想起他掌心的溫度,
想起他說「杏花能熬成蜜」——可原來有些蜜,要拿一生的血來熬,熬到最后,
連甜味都帶著腥。這一晚,御書房的燭火亮了整夜。這一晚,永巷的老槐樹,
終于等來了第一顆杏花種子。只是埋種子的人不知道,她的阿硯,此刻正攥著她落下的帕子,
對著軍旗上的北斗星,輕輕說了句——「阿杏,對不起?!箤Σ黄穑瑳]護好你的杏花。
對不起,讓你的血,染了我的江山。第六章:殘香繞梁咸安十三年春,
西角荒地的杏花第一次開了。阿杏隔著朱漆宮墻,
聽見小太監(jiān)們竊竊私語:「陛下不讓任何人進,卻總在深夜獨自去賞花」
「聽說那花和冷宮的老槐樹一樣,都是娘娘當(dāng)年偷偷種的」。她攥著袖口的紅繩,
指尖蹭過繩結(jié)里藏的銀刺——那是趙硯斷釵上掉的碎件,被她磨成了小杏花的形狀?!改锬?,
淑妃娘娘請您去椒房殿?!箤m女捧著杏黃色的宮裝,繡紋上綴著珍珠,
「說要學(xué)您當(dāng)年的發(fā)式?!广~鏡里,阿杏看著淑妃戴上那支杏花釵——釵頭的竹節(jié)被磨掉了,
露出完整的杏花紋路,和她藏在暗格里的銀簪一模一樣。淑妃對著鏡子笑,
眼角的淚痣顫了顫:「姐姐可知,陛下昨夜在杏花林待了整整一夜?連臣妾的參湯都沒喝?!?/p>
指尖的紅繩忽然斷了。阿杏看著碎玉掉在青磚上,裂成兩半——一半刻著「杏」,
一半刻著「硯」。她忽然想起咸安七年那個被扔進井里的中衣,想起趙硯說「杏花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