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宋懷之一起重生之后,我竟聽到了他的心聲。他路過了我的酒攤兒時目不斜視,
“快走快走,可別再被這老太婆纏上了。”明明上輩子我扶持他做了勐郡首富,
我們一生恩愛,兒孫滿堂。壽終正寢前,他拉著我的手說下輩子還要來找我的。
可他這一世卻娶了青樓花魁為妻。幾十年風雨攜手,他到底是厭倦了。1重生那日,
我叫住了用折扇遮住臉從酒攤兒前經(jīng)過的宋懷之。他看過來,滿臉的裝模作樣,“姑娘有事?
”他說謊的樣子我最是清楚。如此怕我糾纏,真讓人寒心,我賭氣回了一句,“無事,
是我認錯人了?!彼螒阎⒖烫又藏病_^了幾日,我去知縣老爺家送酒,
他夫人興奮地拉著我講,“玉娘,你聽說了嗎?
”“郡守家的公子鬧著要替醉紅樓的頭牌紅梔贖身,被趕出家門啦?!蔽毅蹲×恕?/p>
紅梔...前世宋懷之曾想納她做妾。他偷偷挪了賬房銀子替紅梔贖身,我還同他吵了一架。
那時我還以為只是男人一時貪歡,沒想到他們已情深至此啊。晚上我給妓院送酒時,
正好見到被攔在門口的宋懷之。沒了郡守公子的身份,他連醉紅樓的門都進不去。
我抱著酒壇嘲諷他,“宋公子,來看紅梔姑娘?”“怎么不進去呢,是忘了帶銀兩?
”他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跟前世同我吵架時如出一轍。我聽到他心里想,
“定是那個兇女人也回來了。”或許是因為想明白了,膽子也大起來,
張口就管我借十兩銀子。我冷笑,“宋懷之,
上輩子從賬房挪了一千兩給紅梔贖身的事我可還沒同你算呢。”他站在那不說話,
心里卻在腹誹,“要不是你忙于照顧生意和兒女,冷落了我,我何至于與紅梔生情。
”厭棄糟糠,還成了我的不是。我氣笑了,湊過去對他說,“罷了,你既喜歡她,
等我攢夠了錢,替你給她贖身?!彼痼@地看我,“你當真?”我斜了他一眼,嘴硬道,
“夫妻一場,你想換一種日子過,我成全你?!蔽胰恿耸畠摄y子給他,轉(zhuǎn)身走了。
夜里躺在床上,我想起前世與宋懷之也算舉案齊眉,至于鬧著要納妾那樣的小事,
誰家夫妻還沒有小矛盾呢?一夜難眠,我早晨起來翻酒缸時,見宋懷之披著薄霜坐在門外。
他心里打著算盤,“玉娘嘴硬心軟,見到我沒處安身,一定會收留我的。
”他也曾為了我被趕出家門,因為家中不許他娶一個賣酒女??赡菚r他還有我家能住,
這回呢?總不能去住醉紅樓。也不知他這幾日怎么過的。見他唇色凍得發(fā)白,
我到底是心疼了,“滾進來,我替你烘烘衣裳?!豹q記得我們剛成婚時,他日日早起翻酒缸,
我想去幫他,卻被他塞回被子里,聲音溫柔地讓人沉淪,“早晨風涼,你多睡會兒。
”那時候真是好日子啊。雖然清貧些,卻過的很幸福。我留宋懷之住了下來,
他借了我的院子釀酒??伤褪轻劜怀鐾乙粯拥暮镁?。嘗試了幾次之后,
他將我的酒缸砸了,還質(zhì)問我,“秦素玉,你是不是防著我,沒有把釀酒的秘訣全告訴我。
”他懷疑的目光刺痛了我。并不是我不告訴他,而是那釀酒用的水必須是山中的一眼清泉。
從前我擔心他的腿,都是悄悄去山里挑水回來,又怕他心疼,才沒有讓他知道。
他的腿是為我忤逆父母時被打傷的。現(xiàn)在聽他說我防著他,才驚覺自己是一廂情愿。
我低頭收拾著那一地碎片勸他,“你做不了這生計的,回家去好好考個功名,
這一世就別為我吃苦了?!?其實我是盼著他想明白,那樣的話,我還愿意再嫁他一回。
可他心里的念頭卻讓我錐心似的疼,他想的是,“她說的對,只要做了官,我便能娶紅梔了。
”前世他為了娶我,一意孤行背棄父母?,F(xiàn)在為了娶紅梔,他乖乖回家認錯,
做回了郡守家的公子。一日我進山挑水時,又見到了泉眼邊上那個滿身血污的人。
前世遇到他,是為了生計上山采藥,我替他包扎了傷口,給了他一些干糧。為了謝我,
他給了我一張酒方,說這泉眼的水釀酒最好??恐木品?,我才能扶持宋懷之成了首富,
卻不知道這人后來是生是死。這回我將他帶回了家。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幾日,
他總算意識清醒了。他告訴我他叫顧九,可他這次卻沒有給我那張酒方做謝禮。
有一次我在院中曬酒粕時,轉(zhuǎn)身便看到他透過窗戶看我。那眼神我見過,
與前世宋懷之第一次在酒攤兒上見我時一模一樣。宋懷之管那叫一見傾心。
我心想可別來什么以身相許的戲碼。于是我尋了個機會叮囑他,“顧九,我救你不圖報恩,
你可別對我有什么想法?!彼宋乙谎郏澳悄憔任沂菆D什么?”我總不能說,
是因為他前世給的酒方讓我發(fā)了家,只能回他,“日行一善罷了,你有什么能讓我圖的?
”他臉上一副不信的樣子,我揮了揮手,“等養(yǎng)好了傷就走吧,你住這不方便。
”他審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聽到他心中猜測,“她竟對我欲擒故縱,一定是看上我了。
”我欽佩他如此厚臉皮,也頗為惋惜,這人生的雖好看,想法卻有些不正常。
3顧九好了許多,我便有了空閑,每日去西府院外張望。一世夫妻,
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得下的。宋懷之讀書很認真,他其實是個胸有大志的人,
亦是勐郡有名的才子。后來是因為我,才沒有繼續(xù)做學問。我杵在籬笆上看他讀書時,
覺得那歲月靜好的日子又回來。有一回被人發(fā)現(xiàn)我偷看,便逗他,“宋兄,
酒西施又來瞧你了!”宋懷之驀然回首,看見籬笆外目光炯炯的我,臉紅到了脖子根。
我沒想到宋懷之赴考前會來找我。那天他站在門口躊躇許久才進院子,說話也是支支吾吾,
“我就要入京赴考了,你...等我回來?!蔽毅读算?,他不是一心要娶紅梔么?
難不成他心里還是有我的?懷著幾分期待,我問他,“等你做了官,回來娶我么?
”他怔了怔,良久后才說,“我想...納你為妾?!蔽覛獾陌l(fā)昏,
抄起搗酒曲的木槌就想敲他。身后低沉的男聲傳來,帶著森森寒意,“是誰說,
她要給人做妾?”宋懷之當即傻眼,指著我一通控訴,“秦素玉,你就如此不甘寂寞?
竟在家養(yǎng)了男人!”而被我養(yǎng)在家的男人臉色蒼白地倚著門,更顯得清逸絕塵。
比宋懷之生的還好看。我指著顧九對宋懷之冷笑,“瞧瞧,你以為我就非你不可么?
”宋懷之怒氣沖沖地走后,我感激地看向顧九道,“多謝你替我解圍。”他挑挑眉沒有說話,
可我聽到他心里在想,“難怪她會看上我,這勐郡的男子實在不怎么樣。
”他這自說自話的心事,我已見怪不怪了。再后來顧九向我辭行時,我隨口說了句,
“天色已晚,你可以明日再走的。”他呆愣了一瞬,心里又在感慨,“她竟如此關心我。
”我差點咬了舌頭,是哪里看出來,我在關心他?臨走前他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你別給人做妾,在這等著我?!?宋懷之讓我等,顧九也讓我等,可春去秋來,
也沒見他們回來。我開起了勐郡最大的酒坊。一日縣衙的文書來買酒,
說要去賀新的同知大人上任。我有些奇怪是什么樣的官兒能讓他如此欣喜。
那人興致勃勃的說,“郡守家的公子中了三榜,回鄉(xiāng)任職了!”我有一瞬失神,
宋懷之竟真的做了官。我站在府衙外的人群中看著身著官服的宋懷之,后知后覺的明白了。
前世因為執(zhí)意娶我,郡守不肯給他批赴考文書。那許多個同床共枕的夜里,
他一定怨過我誤了他的前程。這事是我對不住他。我提了一壺酒,也想賀一賀他,
可我在府衙外等到天黑也未見他出來。心念一動,我提著酒去了醉紅樓。宋懷之果然在那里。
他給了鴇母一千兩銀子,替紅梔贖了身。我拎著酒壇子坐在隔壁胭脂鋪的臺階上發(fā)呆,
一直等到他帶著紅梔出來。他緊緊牽著紅梔的手,俯首在她耳邊說了什么。紅梔聽完,
幸福地仰頭對他笑。這場面似曾相識。與前世他為了我與父母決裂,我在郡守府門外接他時,
好像一個輪回。我強顏歡笑地站在如膠似漆的兩個人面前,將酒遞了出去,“恭喜同知大人,
這是我的賀禮?!彼麉s沒有接下我的酒,只是漠然地對我說,“秦素玉,
我早就不愛喝玉泉酒了。”“你來賀我,就不怕家里的男人跟你鬧么?”這話有些泛酸,
可明明他還牽著紅梔的手。我忍著淚回了他一句,“是了,我該回去了,不然他真的要鬧了。
”宋懷之打量了我一會兒,冷哼道,“少做戲了,那個人怎么可能留在你那小破院子。
”我沒空去想他為什么這樣說,紅梔貼在他身上,聲音嬌地讓人發(fā)酥,“宋郎,這位姐姐是?
”宋懷之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輕聲哄她,“一個賣酒女罷了,我們走?!本驮谒D(zhuǎn)身時,
一架驚了馬的車直直向我們沖來。宋懷之先看到了那輛車,
他絲毫未猶豫便抱住紅梔往邊上一閃。那一刻他心中想的全是紅梔。
馬車的車輿撞碎了我手中的酒壇,將我掀翻在地,手杵在一地的碎片上鮮血淋漓,
傷口沾到了殘酒,撕心裂肺的疼。我看到他皺了皺眉,想來拉我,
紅梔恰到好處地縮進他懷里,“宋郎,奴家害怕。”他猶疑的目光掃過我,摟緊了紅梔。
這回終于真真切切的看到,宋懷之已不屬于我了。我自己爬起來,舉著受傷的手一路哭回家。
回家后我翻出這些日子做的護膝,剪了個稀碎。每年秋天做一副護膝給他,一做數(shù)十年,
已成習慣。可往后他有別人照顧了。5幾日后紅梔來見我時,已是一身貴婦人裝扮,
她佯裝驚訝道,“玉泉酒坊的秦老板,竟被夫君說成賣酒女。
”說完又看著我的招牌咄咄逼人,“夫君上京趕考時,這玉泉酒坊尚未開業(yè),
可昨日他卻對秦老板說已不愛喝玉泉酒?!薄澳闩c夫君,可是舊相識?
”原來是來爭風吃醋的。她都嫁給宋懷之了,還有什么好爭呢?我冷淡地回她,“也不算,
不過是當初你未被贖身時,我收留過他兩日。”紅梔臉色變了變,擺著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我說呢,夫君真是有情有義,一點小恩惠,就連日念叨著要納秦老板為妾呢。
”欺上門來了,就別怪我往她心上戳,我邊讓管事送客,邊對她說,“同知大人若真有此意,
想必會親自登門來求我。”“紅梔姑娘有這時間,還是回去好好準備婚儀吧。
”紅梔是氣紅了臉走的。宋懷之還是顧著為官臉面的,只與她簽了婚書,
并沒有打算明媒正娶,這事整個勐郡都知道??伤t梔確實寶貝得很,
她白天在我這受了氣,夜里宋懷之就來了。我以為他是來替紅梔出頭的,
可他卻只是看著我空蕩蕩的小院子,說了一句讓我氣昏頭的話,“既然你無人托付,
那我便履行承諾,納你做妾?!蔽野蛋的罅四笕^,但想到他如今是個官兒,便忍住了,
只是說,“用不著,很快便有人托付了。”6他替紅梔贖身第二天,
我便在在玉泉酒坊門外貼了招婿的啟示。如今已經(jīng)有了幾個人選。他臉色一沉,
忽然欺身過來,將我困在身前,口中言之鑿鑿,“我走之前就告訴你了,要納你做妾,
你心急什么?”我看著他的樣子只覺得陌生,自嘲道,“宋懷之,我替你生兒育女,
持家數(shù)十載,就換來一個妾室的名分?”宋懷之卻一臉的理所當然,“你專斷跋扈,
不如紅梔...善解人意。”專斷?我忽然怒意上頭,推開他問,
“是指你買回不好的糧食釀酒,我徹夜趕路去鄰縣買上好的回來換掉?
”“還是你那年行商在外遭了劫匪,我奔襲千里去接你回家?”“若沒有我的專斷,
哪有數(shù)十年的好日子?”宋懷之聽的出神。片刻后他搖了搖頭反駁,“那是你的好日子,
不是我的?!彼脑拪A帶著涼風浸入骨髓,冷的讓我發(fā)抖。是啊,他生來就錦衣玉食,
若不是選了我,本不用那般辛苦。想著想著,眼淚便忍不住了。他面上閃過慌亂之色,
但話出口仍是令人生氣,“你別哭,往后懂事些,我一樣會對你好的。
”我抬手給了他一巴掌。真是忍不住了。人可不能什么都想要。宋懷之被打懵了,
捂著臉沖我吼,“秦素玉,你敢打我?”我還沒說話,身后就傳來一個久違的聲音,
“有何不敢?”我回頭,見顧九錦衣玉冠,大步而來。周身的氣場竟是我在勐郡從未見過的。
他一把將我從宋懷之面前扯到身后,不怒自威,“淮安王妃,還打不得你一個小小同知?
”7難怪宋懷之篤定顧九不可能留在我的小院。讓我等他的是顧九,回來的卻是淮安王。
當今圣上的拜把子兄弟,顧九霄。宋懷之當即就跪下了,我想跟著他跪,
被顧九霄一把提了起來。他目光刺著宋懷之,語氣戲謔卻令人生畏,“宋大人,
這是你第二次要我的王妃給你做妾了?!蔽野荡链脸端囊滦?,想讓他別胡說八道。
誰知他竟從身上摸出一卷東西攤開,“圣上賜婚的圣旨,想必宋大人應該識得。
”我和宋懷之都愣住了。從未見過圣上給一個小小商女賜婚的。
顧九霄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我,把圣旨塞到我手中,讓我回去好好看看。
然后拎走了同樣呆若木雞的宋懷之。第二天一早,酒坊管事一早來說,“掌柜的,
新上任的同知大人昨夜被人打了,聽說今早都沒上衙。”“他的新夫人昨日來找你的麻煩,
這下可算解氣了?!蔽抑朗穷櫨畔龈傻?。正想著本尊便來了。顧九霄大步邁進酒坊時,
我還沒回過神,隨口問了一句,“客官,要買酒嗎?”他瞇著眼看我,心里又嘀咕,“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