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著顧嶼深所有朋友的面,把紅酒潑在了他心尖兒上的白月光,蘇明淺臉上。
深紅的酒液順著她精心護理的卷發(fā)往下淌,昂貴的白色禮服瞬間染出一大片污漬,狼狽不堪。
全場死寂。剛才還觥籌交錯、談笑風(fēng)生的奢華宴會廳,空氣像是被瞬間抽干了。
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我身上,震驚、鄙夷、幸災(zāi)樂禍。蘇明淺捂著濕漉漉的臉,
震驚過后是泫然欲泣的委屈,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林晚舟……你,你瘋了嗎?
”我沒看她,視線越過她,直接釘在幾步之外那個男人身上。顧嶼深。我名義上的丈夫,
實際上的金主,以及蘇明淺不在國內(nèi)時,聊以慰藉的替身。他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
身姿挺拔得像一棵冷硬的松。英俊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此刻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暗色,沉沉地壓過來,帶著山雨欲來的重量。他手里還端著一杯酒,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很好,他生氣了。我要的就是他生氣。“顧太太,你這是做什么?
”他身邊一個禿頂?shù)呐肿勇氏确磻?yīng)過來,語氣帶著指責(zé),“蘇小姐剛回國,
你這是……”“顧太太?”我嗤笑一聲,打斷他,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一圈人都聽清。
我抬手,用指尖慢條斯理地抹掉濺到自己手背上的一點酒漬,
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慵懶和挑釁。然后,我抬眼,再次迎上顧嶼深冰冷的視線。“顧總,
”我的聲音清晰,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平靜,“這替身的活兒,老娘不干了。你的白月光,
”我朝旁邊還在抽泣的蘇明淺努努嘴,“完璧歸趙。以后,別找我演了,膩味?!闭f完,
我隨手把空了的酒杯往旁邊的侍應(yīng)生托盤里一丟。哐當(dāng)一聲脆響。在這死寂里,格外刺耳。
我甚至沒再看顧嶼深瞬間陰沉到極致的臉色,
也沒理會蘇明淺那瞬間閃過得意又迅速被委屈掩蓋的眼神,
更沒管周圍那些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和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轉(zhuǎn)身,
踩著那雙為了配他身高而特意選的高跟鞋,挺直脊背,在一片狼藉的注視中,
走出了這個金碧輝煌的牢籠。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篤,篤,篤,
每一步都像踩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直到走出宴會廳厚重的大門,隔絕了里面所有的視線和聲音,
我才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手心里全是冷汗,指尖冰涼。爽嗎?有一點。但更多的是鋪天蓋地涌上來的疲憊,
還有一絲……隱秘的恐慌。我知道,顧嶼深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他那種掌控欲深入骨髓的男人,怎么能容忍一個他豢養(yǎng)的寵物,當(dāng)眾撕毀契約,
還狠狠甩了他和他的白月光一記耳光?果然。我剛走到酒店門口,手機就瘋了似的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顧嶼深。我沒接。直接按了靜音,把手機塞進包里,
招手?jǐn)r了輛出租車?!皫煾担ピ茥??!蹦鞘穷檸Z深安置我的地方,
一個位于半山、安保森嚴(yán)、風(fēng)景絕佳的豪華別墅區(qū)。也是我這三年,扮演“蘇明淺”的舞臺。
車子啟動,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飛速倒退。手機屏幕明明滅滅,全是顧嶼深的未接來電。
最后,屏幕徹底暗下去。一條信息跳了出來,言簡意賅,
帶著他慣有的命令口吻和冰冷戾氣:【林晚舟,滾回來。給你半小時?!课铱粗切凶郑?/p>
扯了扯嘴角,把手機屏幕按滅。回去?回去繼續(xù)當(dāng)那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永遠(yuǎn)活在別人影子里的提線木偶?我受夠了。第一次見到顧嶼深,是在三年前。
我爸的公司資金鏈斷裂,瀕臨破產(chǎn),債主堵門。我媽哭得眼睛腫成核桃,我爸一夜白頭。
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求人,碰了無數(shù)釘子。最后,有人隱晦地提點我,去找顧嶼深。
顧氏集團的掌權(quán)人,手握潑天富貴,指縫里漏一點,就夠我們家起死回生。代價是,我。
那時,顧嶼深坐在他那間能俯瞰半個城市的頂層辦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動的云。
他穿著熨帖的白襯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結(jié)實的小臂和昂貴的腕表。
陽光落在他深邃的側(cè)臉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輪廓。他抬眼看我,眼神銳利得像手術(shù)刀,
帶著審視,不帶一絲溫度?!傲滞碇郏俊彼_口,聲音低沉悅耳,卻沒什么起伏?!笆牵?/p>
顧先生?!蔽揖o張得手心冒汗?!爸罏槭裁凑夷銌幔俊彼畔率种械匿摴P,身體微微后仰,
靠在寬大的真皮椅背里,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或者說,是透過我,在看別的什么。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來之前,那個介紹人就含糊地暗示過,
顧嶼深心里有個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出國了。而我這張臉,有幾分像她?!爸?。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地回答?!昂芎谩!彼读讼伦旖?,那弧度算不上笑,“簽了它。
”一份協(xié)議推到我面前。不是什么包養(yǎng)合同,沒那么低俗。
是一份為期三年的“生活助理”協(xié)議,報酬豐厚到足以填平我爸公司的窟窿,
還能保他們后半生衣食無憂。條款里寫得清清楚楚:我需要住在指定的地方,隨叫隨到,
配合他的一切要求,
不限于出席特定場合、模仿特定言行舉止、滿足他的某些情感需求(不含實質(zhì)性身體關(guān)系)。
核心只有一條:扮演好“蘇明淺”的影子。
尤其注明:不得對他本人產(chǎn)生任何工作關(guān)系以外的感情。多可笑,
他花錢買我的時間和模仿秀,卻還怕我假戲真做纏上他。我盯著那份協(xié)議,指尖冰涼。簽了,
我爸的公司有救,我家的天不會塌。代價是,賣掉我自己三年,成為一個活生生的贗品。
那天陽光很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進來,暖洋洋的,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只有一種被剝光了放在案板上待價而沽的屈辱。“我簽?!蔽夷闷鸸P,幾乎沒有猶豫。
名字落在紙上,力透紙背,也像是把自己釘在了恥辱柱上。顧嶼深似乎很滿意我的識相。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籠罩過來,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他伸出手,
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我的側(cè)臉,像是在擦拭一件剛買回來的、還算滿意的瓷器?!把劬Σ幌?。
”他低聲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隨即又恢復(fù)冷漠,“不過,頭發(fā)長度差不多。以后,
就保持這個發(fā)型?!蹦且豢?,我就明白了。我不是林晚舟。我是蘇明淺的劣質(zhì)復(fù)制品,
一個按需定制的玩偶。車子駛?cè)朐茥?,刷臉開閘,沿著幽靜的山道往上。別墅里燈火通明,
像一頭蟄伏在黑暗里的巨獸。我輸入指紋,推開沉重的雕花大門。客廳里沒開大燈,
只有壁爐上方幾盞射燈開著,光線昏暗。顧嶼深就坐在那張巨大的、能躺下三個人的沙發(fā)里,
背對著我。他脫了西裝外套,只穿著那件宴會上的白襯衫,領(lǐng)口扯開了兩顆扣子,
露出一點鎖骨。指間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煙,猩紅的光點在昏暗中明明滅滅。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煙草味和他身上慣有的、冷冽的雪松氣息。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城市的萬家燈火,璀璨得像星河傾倒。但這光亮,照不進這屋子分毫。聽到開門聲,
他并沒有回頭。只是那夾著煙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無形的壓力像冰冷的潮水,
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我換了鞋,走到客廳中央,離他幾米遠(yuǎn)的地方站定。
高跟鞋踩在昂貴的手工地毯上,沒發(fā)出一點聲音。“酒醒得挺快?”他終于開口,
聲音比窗外的夜風(fēng)還冷,帶著濃濃的譏誚。他沒提潑酒的事,
卻用“酒醒”來諷刺我之前的“失態(tài)”是撒酒瘋。我沒應(yīng)聲。沉默在蔓延,
只有壁爐里模擬火焰的電子音效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他吸了口煙,緩緩?fù)鲁鰺熿F,
白色的煙圈在昏暗的光線下扭曲升騰?!傲滞碇?,”他終于轉(zhuǎn)過身,
那雙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的眼睛鎖住我,像盯著獵物的猛獸,“誰給你的膽子?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在人心上,沉甸甸的。“膽子?”我迎著他的目光,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顧總,合同上寫的是‘生活助理’,不是‘職業(yè)演員’,
更不是‘情緒垃圾桶’。陪您演了三年戲,看您思念成疾,現(xiàn)在正主回來了,我功成身退,
讓位子,有什么問題?”“功成身退?”顧嶼深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里淬著冰碴子。他掐滅煙,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逼近,
帶著強烈的壓迫感。“讓你演,是看得起你。”他在我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眼神銳利如刀,刮過我的臉,“真當(dāng)自己是個角兒了?潑明淺酒?當(dāng)眾給我甩臉子?林晚舟,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他離得太近,
身上那股混合著煙草和冷冽雪松的氣息強勢地入侵我的感官。我下意識地想后退,
但腳像釘在了地毯上?!吧矸荩俊蔽覐娖茸约禾ь^,直視他眼底翻涌的怒意,
“顧總提醒得對。我就是個替身,一個贗品?,F(xiàn)在正品回來了,贗品就該自覺退場,
免得礙眼。我今晚的行為,不過是提前謝幕而已。”“謝幕?”顧嶼深眼底的寒意更甚,
他猛地伸手,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大得我懷疑骨頭要碎掉。疼痛讓我瞬間白了臉。
“戲演不演,什么時候演,我說了算!”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帶著不容置疑的狠戾,
“你算什么東西?也配替我做決定?”下巴傳來的劇痛讓我生理性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但我死死咬著牙,不讓它掉下來。“我不配?!蔽移D難地從齒縫里擠出聲音,
帶著豁出去的決絕,“所以,顧總,我們解約吧。違約金,我賠?!薄百r?
”顧嶼深像是聽到了極其荒謬的詞,捏著我下巴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另一只手卻撫上我的臉頰,冰涼的指尖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你拿什么賠?
你爸那個茍延殘喘的破公司?還是你這張……還有點價值的臉?
”他的手指用力摩挲著我的皮膚,像是在擦拭一件物品上的灰塵,
又像是在確認(rèn)這件物品是否還完好?!傲滞碇?,你從頭到腳,哪一樣不是我給你的?嗯?
”他湊得更近,灼熱的氣息噴在我臉上,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毀滅性的力量,“離了我,
你什么都不是。連當(dāng)個贗品,都沒人要?!边@句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
屈辱、憤怒、還有深埋了三年的、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卑微和不甘,
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皩?!我是贗品!”我猛地抬手,
用盡全身力氣揮開他捏著我下巴的手,聲音因為激動而尖利起來,“所以顧嶼深,你看清楚!
我不是蘇明淺!我叫林晚舟!我有自己的名字!我不是她!”我指著自己,
淚水終于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積壓了太久的委屈和憤怒?!斑@三年,
我學(xué)她說話的語氣,模仿她走路的姿態(tài),留她喜歡的發(fā)型,穿她風(fēng)格的衣服!
我活得像她的影子!可我不是她!我受夠了每天揣測你看到我的時候,到底是在看我,
還是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我受夠了像個傻子一樣,在你心情好的時候得到一點施舍,
在你想起她的時候被棄如敝履!”我歇斯底里地吼著,
把積壓在心底三年的話一股腦倒了出來。“現(xiàn)在她回來了!你心心念念的蘇明淺回來了!
你為什么還要抓著我不放?你就那么需要一個贗品來填補你空虛的時間嗎?顧嶼深,
你他媽是不是有?。 焙鹜曜詈笠痪?,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胸口劇烈起伏,
眼淚模糊了視線??蛷d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我壓抑不住的抽泣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
顧嶼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璋档墓饩€下,他的表情晦暗不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沉沉地看著我,里面翻涌的情緒復(fù)雜得難以辨認(rèn)。有震驚,有被忤逆的暴怒,
似乎還有一絲……極其細(xì)微的、被戳中心事的狼狽?但那絲狼狽轉(zhuǎn)瞬即逝,
快得像是我的錯覺。下一秒,他周身的氣息變得更加冰冷駭人?!坝胁。?/p>
”他緩緩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嘴角勾起一抹極其殘忍的弧度,“林晚舟,
看來是我這三年對你太縱容了,讓你忘了規(guī)矩?!彼辉倏次遥D(zhuǎn)身走向酒柜,
拿出一瓶烈酒和一個杯子。冰塊撞擊杯壁的聲音,清脆又刺耳。他倒了滿滿一杯,
琥珀色的液體在昏暗光線下晃動?!凹热荒氵@么想當(dāng)林晚舟,”他端著酒杯,慢慢踱步回來,
聲音平靜得可怕,卻比剛才的暴怒更讓人心頭發(fā)寒,“那就讓你看看,
沒了‘蘇明淺’這個殼子,你林晚舟,到底值幾個錢?!彼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
他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笆俏摇!彼穆曇衾涞孟裎鞑麃喌暮L(fēng),“通知下去,
林氏建材所有的合作渠道,全部切斷。銀行那邊,該催的催。另外,云棲苑這里,
除了必要的水電,其他一切服務(wù)暫停。沒有我的允許,一只蒼蠅也不準(zhǔn)飛進來。
”他每說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林氏建材,是我爸那家剛剛緩過一口氣的公司。
切斷所有合作渠道?銀行催債?這是要徹底逼死我爸!還有云棲苑……斷掉一切服務(wù)?
這是要把我囚禁在這里?“顧嶼深!你混蛋!”我沖過去想搶他的手機,“你有什么沖我來!
別動我爸!”他輕易地避開我,手臂一揚,我踉蹌著差點摔倒。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眼神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皼_你來?”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林晚舟,
你太高估自己了。你,連同你那個破家,在我眼里,不過是一堆麻煩?,F(xiàn)在,
麻煩惹我不高興了,就該付出代價?!彼麙炝穗娫?,將手機隨意丟在沙發(fā)上。
“好好享受你作為‘林晚舟’的自由?!彼读顺蹲旖牵切θ荼浯坦?,“看看這自由,
能讓你撐幾天。”說完,他不再看我一眼,拿起沙發(fā)上的西裝外套,轉(zhuǎn)身,
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沉重的雕花大門在他身后轟然關(guān)上。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別墅里回蕩,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也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我被囚禁了。顧嶼深說到做到。
第二天開始,別墅仿佛成了一座孤島。網(wǎng)絡(luò)斷了,電話信號被屏蔽。
連座機都只能撥出一個號碼——顧嶼深的私人手機,當(dāng)然,永遠(yuǎn)是忙音。
負(fù)責(zé)打掃和做飯的阿姨沒再來。巨大的冰箱里塞滿了昂貴的食材,但我根本不會做飯,
以前都是阿姨料理。我試著想出去。走到別墅大門,那扇厚重的電子門紋絲不動。
刷臉、指紋、密碼,全部失效。門口穿著黑色制服、面無表情的安保人員像兩尊門神,
客氣卻不容置疑地攔住我:“林小姐,顧先生吩咐,您暫時不能離開。”“我要見顧嶼深!
”我試圖硬闖。其中一個安保人員只是輕輕抬手,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就將我擋了回去。
“抱歉,林小姐。顧先生現(xiàn)在很忙?!泵??忙著怎么把我爸逼上絕路,
忙著怎么徹底碾碎我嗎?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我退回別墅,
巨大的恐慌和無助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勒得我?guī)缀踔舷ⅰN覜_到客廳,
拿起那個唯一能撥出的座機,瘋狂地按著顧嶼深的號碼。聽筒里傳來的,
永遠(yuǎn)是冰冷而機械的忙音。“顧嶼深!你接電話!你混蛋!你放我出去!”我對著話筒嘶吼,
聲音在空蕩的別墅里回蕩,顯得那么微弱又可笑?;貞?yīng)我的,只有一片死寂。
我頹然地滑坐在地毯上,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浸濕了昂貴的羊毛地毯。怎么辦?我爸怎么辦?我媽怎么辦?顧嶼深這個瘋子,
他真的會把我爸往死里逼!巨大的絕望感幾乎將我吞噬。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我猛地抬起頭,擦干眼淚。別墅很大,三層樓,還有地下室。或許……有別的出口?
或者能聯(lián)系外界的東西?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別墅里亂轉(zhuǎn)。
一樓客廳、餐廳、廚房、傭人房……沒有。
二樓是臥室、書房、影音室、健身房……我沖進書房。顧嶼深的書房很大,一整面墻的書柜,
巨大的紅木書桌。電腦需要密碼,打不開。座機和樓下的一樣,只能撥內(nèi)線。我翻遍了抽屜,
除了文件還是文件,沒有手機,沒有能用的通訊工具。巨大的落地窗封得死死的,
外面是陡峭的山坡。三樓是客房和陽光房,同樣沒有出路。最后,我來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一半是酒窖,放著顧嶼深收藏的各種名酒。另一半,是一個……巨大的玻璃花房。
推開門,一股混合著泥土和植物氣息的暖濕空氣撲面而來。
這是別墅里唯一一個讓我感覺不那么冰冷窒息的地方?;ǚ渴呛銣睾銤竦?,
里面種滿了各種名貴的蘭花。顧嶼深曾說過,蘇明淺最喜歡蘭花。呵,又是為了她。
花房頂部和四周都是厚厚的鋼化玻璃,同樣堅固無比。角落里放著園藝工具,灑水壺,
還有一個小型的操作臺。我的心沉到了谷底。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我失魂落魄地靠在冰冷的玻璃墻上,看著外面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陰沉天空。就在這時,
我的目光掃過操作臺旁邊的一個小架子。架子上放著幾本園藝雜志,
還有……一個老舊的、布滿灰塵的……對講機?我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撲了過去。
拿起那個對講機,很沉,樣式很老,像是安保巡邏用的那種。上面落滿了灰,
電池倉蓋都快銹死了。我顫抖著手,用力摳開電池倉蓋。里面……空空如也。沒有電池。
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瞬間被澆滅。我頹然地坐在地上,
手里攥著那個冰冷的、沒用的鐵疙瘩。難道真的……走投無路了?時間一天天過去。
別墅像一個華美的墳?zāi)?。冰箱里的食物在慢慢減少。我不會做飯,
只能挑一些可以直接吃的沙拉、水果、面包果腹。味道味同嚼蠟。沒有網(wǎng)絡(luò),沒有電視信號,
只有書房里一些艱澀難懂的經(jīng)濟類書籍和幾本蘇明淺喜歡的藝術(shù)畫冊。與世隔絕。
我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巨大的焦慮和恐懼啃噬著我。我爸怎么樣了?
公司是不是真的完了?我媽會不會急病了?顧嶼深……他到底想怎么樣?把我關(guān)到死嗎?
第五天。我蜷縮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身上裹著薄毯,還是覺得冷。精神已經(jīng)有些恍惚。
就在這時,外面似乎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很輕微,但在這死寂的環(huán)境里格外清晰。
我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彈起來,沖到窗邊,撩開厚重的窗簾一角。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別墅門口。車門打開,下來一個穿著職業(yè)套裝、戴著金絲眼鏡的女人,
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是顧嶼深的特別助理,陳薇。我認(rèn)識她。這三年,
我所有需要配合顧嶼深“演出”的行程、需要模仿的蘇明淺的資料、包括我的“報酬”發(fā)放,
都是通過她。一個非常專業(yè)、高效,同時也非常冷漠的女人。她走到門口,
和安保人員說了幾句。過了一會兒,別墅的大門解鎖的電子音響起。陳薇走了進來。
她看到客廳里形容憔悴、裹著毯子、光腳站在地毯上的我,金絲眼鏡后的眼神沒有任何波瀾,
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物品?!傲中〗恪!彼鹿k地開口,聲音平板無波。
“陳助理!”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沖過去,“顧嶼深呢?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爸怎么樣了?
求你告訴我!”陳薇不著痕跡地后退半步,避開了我伸過去的手,
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和……同情?“顧總很忙?!彼交鼗卮?,
“他讓我把這個交給您?!彼咽种械奈募A遞給我。我顫抖著手接過,迫不及待地打開。
里面是幾份文件。第一份,是林氏建材最新的財務(wù)報告。觸目驚心的赤字,
還有好幾家銀行發(fā)來的措辭嚴(yán)厲的催款函。第二份,是法院的傳票。
有人起訴林氏建材合同欺詐。第三份,是一份新的協(xié)議。
標(biāo)題刺眼:《關(guān)于解除生活助理協(xié)議及后續(xù)安排的補充約定》。
內(nèi)容很簡單:只要我簽了這份協(xié)議,同意“自愿”解除之前的合同,
并承諾對過去三年的一切“守口如瓶”,顧嶼深就會“高抬貴手”,
不再追究林氏建材的債務(wù),并“協(xié)助”其平穩(wěn)過渡。協(xié)議最后,附著一張支票。金額,
是我當(dāng)初簽?zāi)欠荨百u身契”時報酬的三倍。像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
瞬間凍僵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明白了。他把我關(guān)在這里,切斷一切聯(lián)系,
讓我在恐懼和絕望中煎熬。然后,再讓陳薇送來這份協(xié)議和支票。他在告訴我:看,
這就是反抗我的代價。你和你家,都脆弱得不堪一擊。想救你爸?想獲得自由?可以。
簽了它,拿錢,然后永遠(yuǎn)閉上嘴,像條喪家之犬一樣滾蛋。
繼續(xù)扮演一個被他隨手丟棄的、無足輕重的贗品。屈辱感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
幾乎讓我窒息。我死死捏著那幾張紙,紙張的邊緣割得我掌心發(fā)疼?!八谀??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顧總在陪蘇小姐試婚紗。”陳薇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
像是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蘇小姐下個月生日,顧總準(zhǔn)備在生日宴上向她求婚。
”轟——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試婚紗……求婚……原來,把我囚禁在這里,
逼我簽下屈辱的協(xié)議,只是因為他忙著給他的白月光準(zhǔn)備盛大的驚喜,
嫌我這個礙眼的贗品擋路了。心口的位置,傳來一陣尖銳的、遲來的鈍痛。不是因為愛他。
我早就不該對他有任何幻想。而是因為這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踐踏。我的痛苦,我的絕望,
我家人的掙扎,在他眼里,甚至比不上蘇明淺試穿一件婚紗重要。
真是……諷刺又殘忍到了極致。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腥甜。再抬起頭時,
我強迫自己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瓣愔?,”我把那份協(xié)議和支票塞回文件夾,
遞還給她,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麻煩你轉(zhuǎn)告顧總?!蔽翌D了頓,一字一句,
清晰地說道:“這協(xié)議,我不簽?!标愞比f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明顯的錯愕。
“林小姐,您……”“錢,我不要。”我打斷她,挺直了因為饑餓和疲憊而有些佝僂的脊背,
“自由,我自己會想辦法出去?!蔽铱粗愞辩R片后驚訝的眼睛,一字一頓:“還有,
替我恭喜顧總和蘇小姐。祝他們,婊子配狗,天長地久?!标愞蹦弥募A的手抖了一下,
看我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看一件物品的冷漠,而是……一種混雜著震驚、不解,
甚至是一絲……敬佩?她沒再多說什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
大門再次沉重地關(guān)上。我脫力般跌坐回沙發(fā)里,心臟狂跳。剛才的硬氣,
幾乎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氣。不簽協(xié)議,就意味著顧嶼深會繼續(xù)對我爸的公司下手,
甚至變本加厲。而我,依舊被困在這個華麗的牢籠里,與世隔絕。怎么辦?
難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斃?不行!必須想辦法出去!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個巨大的玻璃花房。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在我腦海里滋生、盤旋。
花房……鋼化玻璃……園藝工具……那個沒電池的老舊對講機……陳薇的到來和離開,
似乎讓門口的安保人員放松了一絲警惕。至少,他們不再像之前那樣,
時刻緊盯著別墅的每一個出口。夜深了。別墅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嗚咽的風(fēng)聲。
我悄無聲息地溜下床,光著腳,像幽靈一樣潛入地下室,溜進了玻璃花房。
恒溫系統(tǒng)還在運作,花房里溫暖潮濕。名貴的蘭花在模擬的月光下靜靜綻放,散發(fā)著幽香。
我目標(biāo)明確,直奔角落的操作臺。拿起那把沉甸甸的、用來松土的大號園藝鐵鏟。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打了個哆嗦。然后,我走到花房對著別墅后方、最偏僻一面玻璃墻前。
這里外面是陡峭的山坡,樹木茂密,沒有安裝監(jiān)控探頭(之前觀察過)。我深吸一口氣,
舉起沉重的鐵鏟,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厚實的鋼化玻璃狠狠砸了下去!“哐——?。?!
”一聲沉悶卻巨大的響聲在寂靜的花房里炸開!玻璃劇烈地震顫,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但……沒破!只留下一個蛛網(wǎng)般的白點!鋼化玻璃的強度遠(yuǎn)超我的想象!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虎口發(fā)麻,鐵鏟差點脫手。不行!不能停!我咬緊牙關(guān),
再次舉起鐵鏟,用盡全力,朝著同一個位置,更狠地砸下去!哐!哐!哐!一下!兩下!
三下!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玻璃痛苦的呻吟和沉悶的巨響。
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⒖谡鹆蚜?,鮮血順著鏟柄流下來,黏膩又刺痛。
手臂酸痛得快要抬不起來。但我不能停!我知道,這聲音很快就會引來安保!哐!哐!哐!
汗水混著血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像個瘋子一樣,機械地重復(fù)著砸擊的動作。
玻璃上的裂紋在蔓延,蛛網(wǎng)越來越大。“哐啷——?。?!”終于!在不知道第幾十下之后,
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那塊承受了所有暴力的鋼化玻璃,終于不堪重負(fù),碎裂開來!
不是整塊掉落,而是像瀑布一樣,瞬間坍塌成無數(shù)細(xì)小的、顆粒狀的碎片,
嘩啦啦地傾瀉而下,堆在墻角,形成一座小小的玻璃山!一個足夠我鉆出去的破洞,
赫然出現(xiàn)!冰冷的夜風(fēng)夾雜著草木的氣息,猛地灌了進來,吹得我渾身一哆嗦,
卻也帶來了久違的、自由的味道!就在這時,
花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安保人員驚怒的吼聲:“什么聲音?!”“在地下室!花房那邊!
”“快!”來不及了!我扔掉沾滿血的鐵鏟,看準(zhǔn)那個破洞,毫不猶豫地,
手腳并用地從滿地尖銳的玻璃碎屑上爬了出去!尖銳的玻璃碴瞬間刺破了我的手掌和膝蓋,
溫?zé)岬囊后w涌出,但我感覺不到疼。自由!就在眼前!
我滾落在冰冷潮濕、長滿雜草的山坡上,顧不上滿身的泥土和傷口,
爬起來就朝著山下茂密的樹林深處,跌跌撞撞地狂奔!身后,
傳來安保人員的呼喊和手電筒亂晃的光柱。“站??!”“她跑了!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