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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公金婚六十年,相約下輩子還要做夫妻。
一睜眼,我回到了80年代,當(dāng)時他是旱冰場教練,我是廣播員。
我激動不已,早早收拾一番來到旱冰場等待老公。
那是我們定情的地方。
為了再續(xù)前緣,我在旱冰場等了他五年,終于再次相見。
他抱著鮮艷的紅玫瑰沖我走來,我嬌羞地偏過頭,伸手想接過花束。
他卻無視我,徑直走向了我身后的女孩兒。
“蘭香,我愛你,你愿意嫁給我嘛!”
那是廠長的女兒,原來他想飛黃騰達了。
我不甘心,前去質(zhì)問,不料卻被驅(qū)逐門外。
“你只是廣播員,根本無法幫助我完成宏愿,沒權(quán)沒勢的日子我過夠了!”
“我現(xiàn)在是二車間主任,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見我的?!?/p>
見他如此決絕,我心如死灰。
既然如此,我退出。
1.
“蘭香,我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嫁給我吧!”
耳邊的歡呼聲令我渾身僵硬,我機械般轉(zhuǎn)過頭,看見丁學(xué)文此刻正跪在吳蘭香面前。
丁學(xué)文是我上輩子的老公,我們60年金婚,奈何病痛折磨,使我不得不撒手人寰,臨終前,丁學(xué)文趴在我的病床前痛哭流涕。
“月華,沒了你我可怎么活???下輩子我們還要做夫妻好不好?!?/p>
丁學(xué)文滿臉褶皺,哭起來卻像無助的孩子。
“別傷心,我先走一步在下輩子等你,到時候你可別認(rèn)不出我了。”
我眼含熱淚,笑著看向丁學(xué)文。
“這輩子嫁給你是我這一生最正確的決定,謝謝你陪伴我這么多年?!?/p>
丁學(xué)文哭的泣不成聲,緊緊握住我蒼老的手。
“好,我答應(yīng)你很快就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不要跟別人走了。”
我用盡渾身最后一絲力氣點點頭,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肺里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耳邊是丁學(xué)文悲痛的呼喊,可我的眼睛卻再也無法睜開回應(yīng)他了。
恍惚間,我猛地睜眼,卻發(fā)現(xiàn)我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眼前是熟悉的廣播站話筒,窗外還有夏季專屬的蟬鳴
我驚異地站起身,趕忙找來反光的東西。
我居然回到了20歲!我回過頭看著墻上掛的日歷,正好是我上任廣播員的那個月。
難道是老天聽到了我想重回80年和老公再續(xù)前緣的愿景。
我欣喜若狂,連忙騎上自行車就往家里趕,看著熟悉的街景,溫馨的小家,我忍不住流下眼淚。
我找出衣柜里最鮮艷的衣服,花了我第一個月的工資,去理發(fā)店燙了頭發(fā),涂上了丁學(xué)文最喜歡的口紅顏色。
上輩子我是廠里的廣播員,而他是旱冰場的一名教練,我與他就是在和同事下班后去旱冰場放松時一見鐘情,他每周都約我滑冰,手把手教我,久而久之我們之間就產(chǎn)生了濃郁的情愫。
只不過我們家當(dāng)時看不上他,覺得他沒有正經(jīng)的廠里工作,但我不顧家庭反對毅然決然嫁給了他,婚后過的也很幸福。
“月華,今天怎么這么漂亮?”
“這頭發(fā)好時髦啊,在哪燙的?我也去燙一個?!?/p>
“月華,你這身衣服好適合你啊?!?/p>
我騎著自行車穿梭在街道,街坊鄰居們分分投來贊賞的目光,我心里羞澀,加快了騎車的速度,只想快點到達旱冰場。
“您好,你們這邊有沒有一個叫丁學(xué)文的教練?”
“沒有啊,你找錯人了吧?”
老板的話令我滿心歡喜的臉上有了一絲裂痕,我與丁學(xué)文相遇就是在今天,怎么可能沒有這個人。
我內(nèi)心有些失落,道謝后坐在旱冰場的休息區(qū),百無聊賴的晃著腳,每進來一個人我都聚精會神的去看,可都不是他。
我想或許是他還沒有回到這個年代,就這樣我每天都來旱冰場等他,這一等就是五年,在這期間爸媽給我說媒,不少了年輕帥氣的小伙子想要我的聯(lián)系方式,或是上前搭訕我,我都選擇了拒絕,我只等他。
終于,我再次踏入旱冰場時,見到了他。
他抱著一大束紅玫瑰,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fā)梳得十分整齊,滿面春風(fēng)地出現(xiàn)。
我心砰砰跳,快要呼吸不過來,緊張地握緊手提包。
眼見他離我越來越近,我羞澀的偏過頭,正準(zhǔn)備伸手去接那束紅玫瑰。
不料他卻無視了我,徑直走向了我身后的女孩兒。
我回過神來,看著眼前起哄的眾人,不可置信地?fù)u著頭。
難道丁學(xué)文把我忘了?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夢。
我飛快的掐了自己一下,疼痛感傳來時,我的心也痛的厲害。
吳蘭香是我們廠長的女兒。
看著丁學(xué)文深情地眼神,和吳蘭香臉上嬌羞潮紅,我恍然大悟。
原來,這輩子丁學(xué)文是想飛黃騰達了。
我不甘心地捏緊手提包,不能接受我等了五年的人最終和別的女人終成眷屬。
“丁學(xué)文?!?/p>
我鼓起勇氣走上去,喊來他的名字。
頓時,眾人都看向我,火熱的視線在我身上來回審視。
我強調(diào)鎮(zhèn)定地站直身體,開口時聲音卻顫抖了。
“你還記得我嗎?”
我?guī)е詈笠稽c期盼,希冀,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的眼睛。
“抱歉,我不認(rèn)識你,請問我們見過嗎?”
我渾身一麻,差點站不穩(wěn),連忙扶住一旁的欄桿,強顏歡笑道:“那可能是我記錯了?!?/p>
“這不是廣播站的鄒月華嗎?她怎么突然插一句?!?/p>
“誰知道呢,看這樣子跟丁學(xué)文是不是有事兒啊?!?/p>
“不會吧,丁學(xué)文不是和蘭香都準(zhǔn)備訂婚了嘛?!?/p>
我猛地抬頭,眼眶濕潤地緊盯著丁學(xué)文,抿著嘴巴,下巴都在無助的顫抖。
“月華,你今天也來旱冰場啊?!?/p>
吳蘭香笑意盈盈地看著我,眼神卻在我和丁學(xué)文之間來回游走。
“啊,想著今天休息就過來玩一會,沒想到遇到了你們?!?/p>
我連忙低下頭,怕被她看穿心事。
“我和學(xué)文下個月就要訂婚了,你也來吧,到時候我爸還會給你們發(fā)福利呢。”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立刻歡呼起來,紛紛討好著,奉承著吳蘭香。
我默默退出,看著他們幸福的樣子,心里酸極了,立刻逃離了這個地方。
我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頭,就連有車突然過來我都沒反應(yīng)。
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正是丁學(xué)文。
“你怎么?”
我差點驚呼出聲,連忙四周查看。
“我剛剛見你對我好像很熟悉,為了避免以后讓蘭香誤會,希望你能跟我解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p>
丁學(xué)文的話語沒有溫度,整個人冷冰冰的,讓我眼睛一酸。
“沒什么,就是我眼睛太花了,看錯人了。你們......”祝福的話語在我舌頭底下壓了半天,卻始終無法說出口。
“你們一見鐘情,挺好的,不用管我了,今天就是個誤會?!?/p>
我抱歉的笑了笑,心里十分苦澀。
“也不是一見鐘情,我們認(rèn)識很久了,今天我才鼓起勇氣求婚?!?/p>
“是嗎?多久了?!?/p>
“五年?!?/p>
2.
我長睫輕顫,費解地看向他。
“怎么可能!”
我不顧形象的大聲喊道,我等了丁學(xué)文整整五年,可他卻跟吳蘭香相識了五年,明明一切都對的上,為什么和他相愛的不是我。
我握緊拳頭,腦海里只有一種可能。
我失望地咬緊下唇:“丁學(xué)文,你是不是什么都記得。”
丁學(xué)文肉眼可見的愣住了,他疑惑地皺起眉。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p>
“別裝了,你難道忘了在病床前對我說的話嗎?為什么!”
我揚起頭,怨憤地瞪著他,想要一個答案。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想蘭香應(yīng)該等急了,我要回去了?!?/p>
“你這個懦夫!”
我大吼一聲,丁學(xué)文的腳步頓住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么想法,廠長的女兒,誰都想娶,你也不例外,可你憑什么要辜負(fù)我!你敢發(fā)誓嗎?說你真的不記得我!”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眼尾被悲傷的情緒燒的火紅。
“你能不能別再鬧了?我為什么要發(fā)誓?如果你再糾纏我,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p>
丁學(xué)文深吸一口氣,冷峻地警告道。
“負(fù)心漢!我寧可從沒有許下還跟你做夫妻的諾言?!?/p>
“你就不怕我去吳蘭香面前鬧,你們本來就有著十分懸殊的差距,不管我跟你有沒有關(guān)系?只要我煽風(fēng)點火,吳蘭香的父親必不可能讓你們在一起。”
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他眉目的溝壑一點點擰緊。
“你到底想怎樣!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如此逼迫我。”
我自嘲地笑出聲,眼里滿是哀傷。
“我只是想讓你承認(rèn)對我許下的諾言!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嗎?”
丁學(xué)文咬緊后槽牙,糾結(jié)了半晌,才緩緩嘆口氣。
“月華,對不起,別逼我。”
我的心在這一刻終于碎掉了,終于不再受折磨。
“我等了你五年?!?/p>
我眼淚如滾落的珍珠,一顆接著一顆,聲音顫抖,嗓子哽咽到幾乎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
“我浪費了五年的青春,只為等你,可你卻告訴我你和吳蘭香相識五年,你叫我怎么能不恨?!?/p>
丁學(xué)文連忙走上來扶住我的肩膀,表情凝重。
“你聽我解釋月華,雖然上輩子我很幸福,可我們年輕的時候過的太苦了,我不想再連累你補貼我,也不想拖累你,所以我才沒和你相認(rèn)?!?/p>
我譏笑兩聲,睨著丁學(xué)文:“那你和廠長的女兒在一起,人家就不補貼你了,你就不拖累人家了?”
我對他的說辭感到可笑,我一點點涼了下去。
“這是兩碼事,我是因為愛你才不愿拖累你,或者你愿意等我嗎?等我掌握了廠里的主動權(quán),我就和你在一起。”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我覺得十分荒謬。
“你讓我當(dāng)?shù)谌???/p>
“不是,我是愛你的,你不是小三,只不過我們沒有難道公開戀情,但我會給你錢,保你榮華富貴,等到時候廠子把廠子給我,我立刻和吳蘭香離婚,把你接回來,這多么......”
聽著他的偉大愿景,我嘲弄笑了笑,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我竟從沒想過你是這樣惡心的人渣!你不是不記得我了?你是過夠了苦日子,想飛黃騰達了。”
“丁學(xué)文,我看錯你了。”
我咬緊牙關(guān),一字一句地說道,每個字都包裹了失望。
“月華,月華?!?/p>
丁學(xué)文追上來拉住我的手腕,焦急地解釋。
“你別這樣好不好,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回來之后,先遇見了吳蘭香,他一直對我死纏爛打,況且你知道的她爸是廠長,我不能忤逆她啊?!?/p>
我苦笑著搖搖頭:“你不要解釋了,你放心,我不會去揭穿你,我只覺得你很惡心,覺得我真心付諸東流?!?/p>
說完,我甩開他的手,快步離開了。
這一次,他沒有再追上來。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可笑至極,居然把真心托付給這樣一個偽君子。
吳蘭香和丁學(xué)文很快訂了婚,我把請柬撕碎,沒有去參加。
自那之后,我整日無精打采,無法從被愛人背叛的情緒中徹底走出來,媽媽很擔(dān)心我,可我卻不愿意將我心里的傷疤跟任何人說。
得知他倆訂婚后,我想我應(yīng)該做出改變,我開始接受爸媽給我安排的相親,開始豐富自己的生活,認(rèn)識了很多青年才俊,可我都無法和他們開展一段關(guān)系,我心里始終解不開這個結(jié)。
丁學(xué)文被吳蘭香的父親安排進了廠,短短一個月就從工人做到了車間主任,不少人背地里罵他吃軟飯,罵他小白臉,他非但不覺得丟人,反而耀武揚威,擺上官架子。
最讓人感到不適的是,他升任主任后,辦公室就在廣播站的隔壁,我和他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眼見著不服他的人越來越多,我心里生出一絲動容,畢竟曾經(jīng)夫妻一場,她那時對我的愛仍然殘留一絲念頭在我心里,我打算去勸勸他。
“丁學(xué)文,你回頭吧?!?/p>
我坐在他對面,看著他瞧著二郎腿,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不愿相信這是我愛了一輩子的人。
“現(xiàn)在大家對你風(fēng)評很差,就算你有廠長撐腰,可你想過民憤是很可怕的!”
我眉頭緊皺,語重心長的勸道。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他冷笑道,得意洋洋地攤開手:“我現(xiàn)在坐在這么豪華的辦公室里,吹著涼風(fēng),喝著別人送上來的茶,看著他們對我言聽計從,我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p>
他嘲諷地哼笑一聲:“不會是看我現(xiàn)在發(fā)達了,上趕著給我當(dāng)情人吧。你長得的確不錯,當(dāng)年我也是因為你長的漂亮對你一見鐘情,如果你肯盡心盡力的對我好,我當(dāng)然愿意再次接納你?!?/p>
他調(diào)笑的眼神在我身上來回游離,我真沒想到他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墮落不堪的模樣。
一陣惡心在胃里翻涌,我連忙捂住嘴,將干嘔的聲音憋了回去。
我順著自己的胸口,眼角帶淚。
“丁學(xué)文,我真沒想到你如今竟如此不要臉了,你到底對得起誰?我癡癡等你五年,換來你為了前途另娶她人,吳蘭香一片真心對你,你卻拿著她的愛四處揮霍,炫耀,立威,我已經(jīng)恨不起來你了,只覺得你可憐,兩輩子都只能靠女人?!?/p>
丁學(xué)文臉?biāo)查g黑了,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整個人看上去十分陰沉可怕。
“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現(xiàn)在可是二車間主任了,你的工作我說廢就廢,我勸你還是好好跟我說話?!?/p>
丁學(xué)文拿起桌子上的身份牌,在我面前狠狠地敲了兩下,我知道這是對我的警告。
我倏然笑了,心也死了。
“好啊,丁主任官威正盛,我只是小小的廣播員,的確以下犯上了,那就祝愿丁主任前途一片坦蕩,問心無愧。”
我心里對他最后殘留的那絲念想,都在這一刻徹底消散了。
我不想與他再白費口舌,甚至不想再看見他這張臉,便起身就準(zhǔn)備離開,在門口碰到了他的助理,擋住了我的去路。
“小張啊下次誰要見我,必須得提前跟你說,我現(xiàn)在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就能見的?!?/p>
丁學(xué)文得逞般拉長尾音,陰陽怪氣的說道。
我深吸一口氣,憋著內(nèi)心悲痛的情緒,頭也不回的走了。
過兩天我就收到了丁學(xué)文和吳蘭香的結(jié)婚請柬。
我撫摸著光滑的請柬,又想起丁雪兒為那副嘴臉。
既然你這么想飛黃騰達,那我便退出。
從此之后,再不相見。
3.
我對丁學(xué)文徹底死心了,也逐漸開始忙碌自己的生活,學(xué)著和其他人正常社交。
丁學(xué)文和吳蘭香的婚禮定在了下個周二,當(dāng)天會給全廠放三天假,我打算利用這個假期和自己的朋友好好出去旅行一圈。
傍晚,我正興致沖沖的回家收拾行李,不料朋友著急忙慌地敲響我家大門。
“月華,月華,不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