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書聿抱著謝錦昭,才走到院子里,便看見陳福一臉急色地匆匆跑了過來。
他見了謝書聿,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躬身行了個禮。
隨即稟道。
“世子,老夫人正在前廳等您……”
話音未落,他又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謝錦昭。
“老夫人吩咐了,讓大小姐也一同過去。”
聽見那位謝家老夫人要見自己,謝錦昭就知道,又有人要找麻煩了。
謝書聿感覺到了懷中人的微顫,立刻小心地將謝錦昭放下,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襟。
“別怕,昨夜我已經(jīng)和祖母提過你來金陵的事。她老人家只是想見見你,不會為難你的。”
盡管他這么說,但經(jīng)歷過上一世,謝錦昭心里卻很清楚。
那位老夫人對自己這個孫女,從來都沒有什么好臉色。
甚至當初讓她代替謝清瑤進宮,都是這個老東西的主意。
可既然謝書聿都這么說了,謝錦昭也不好多說什么。
只見她輕輕點了點頭,斂去眼底的情緒,跟在謝書聿身后,朝著正廳走去。
謝家正廳內(nèi)。
謝老夫人身著暗紫色纏枝蓮紋褙子,端坐在正中央的太師椅上,雙目半闔,神態(tài)肅穆。
手中捻著一串油綠的翡翠佛珠,指尖勻速滑動著。
有些發(fā)烏的嘴唇微啟,像是在默誦經(jīng)文。
廳外傳來腳步聲,老夫人捻動佛珠的動作一頓,那雙布滿褶子的眼角掀開一條縫。
當看清來人是謝書聿時,臉上立刻漾開一絲笑意。
“聿兒,快過來,到祖母身邊坐。”
聽語氣,就知道她對這個孫子的偏愛。
然而,當她的視線越過謝書聿,落在后面跟著的謝錦昭身上時,那剛剛浮起的笑容便瞬間凝結(jié)在臉上。
即便從未見過,她也立刻猜到了謝錦昭的身份。
老太太重新坐下。
“你,就是謝錦昭?”
聽著那帶著些許不悅的語氣,謝錦昭沒有說話,依著規(guī)矩,恭敬地行了個萬福禮,然后才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是?!?/p>
她清楚地感受到,這位祖母不喜歡她。
不過,她也并不在乎。
她只想知道,這位老夫人特意叫她過來,究竟是為了什么。
老夫人沒再看她,而是拉著謝書聿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噓寒問暖了幾句,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還站在廳中的謝錦昭。
“果然是鄉(xiāng)野之地出來的,每日給長輩請安的規(guī)矩也不懂。這才什么時辰,衣裳就臟得不像樣子,哪里還有半點世家小姐該有的端莊儀態(tài)?!?/p>
話里話外,毫不掩飾嫌棄之意。
今早,在云行布莊碰到了謝清瑤,說明她也沒去請安,怎么到了自己這里,就成了不懂規(guī)矩?
這老太婆的心,也太偏了。
只是這些話,謝錦昭是不能當著面說出口的。
她才剛和謝書聿緩和了關(guān)系,可不能立刻就崩了自己溫順懂事的人設(shè)。
謝錦昭微微抬眸,正欲開口,身旁的謝書聿卻先了一步。
“祖母,妹妹初到府中,許多東西尚未備齊。今早是我讓崔嬤嬤陪她去云行布莊添置些衣物,這才耽擱了給您請安的時辰,并非妹妹不懂規(guī)矩?!?/p>
他語氣平和,卻將責(zé)任攬到了自己身上,同時不動聲色地朝著一直候在旁邊的崔嬤嬤遞了個眼色。
崔嬤嬤心領(lǐng)神會,立刻上前一步,將仍垂首站著的謝錦昭扶到謝書聿旁邊的空位上坐下。
謝書聿朝著她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用擔(dān)心。
隨即轉(zhuǎn)身問道。
“崔嬤嬤,讓你們?nèi)ピ菩胁记f挑選布料,可是沒有合心意的?”
崔嬤嬤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刻走到廳中,對著老夫人和謝書聿福了福身,將早上在布莊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回世子,老夫人。大小姐今日本來看中了一匹香云紗,標價五十兩,質(zhì)地和顏色都極好??删驮谝ㄏ聲r,二小姐也看中了,最后二小姐硬是出價二百兩,將那匹布買走了……”
謝錦昭看著嘴里吧啦吧啦說個不停地崔嬤嬤,在心中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若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可能有一種刻意告狀的味道。
但是由崔嬤嬤來說就剛剛好。
而且,她還特意點出了謝清瑤用四倍的價格買走布料。
謝清瑤不過是個庶女,她母親柳姨娘份例有限,平日用度都是有定數(shù)的。
在外如此揮霍,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國公府家風(fēng)不正,治家不嚴?
謝書聿聽完果然皺起了眉頭。
“卿卿,竟有此事?你怎么不早與哥哥說?”
謝錦昭連忙伸手,輕輕按住哥哥的手背,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哥哥,清瑤是我妹妹,一匹布而已,既然她也喜歡,做姐姐的讓給她便是,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姐妹和氣?!?/p>
她頓了頓,又輕嘆一聲。
“只是……若是妹妹早些與我說,直接讓給她就是了,也不必多花費那一百五十兩銀子,白白便宜了外人。”
她又巧妙地提起了那“二百兩”和“一百五十兩”。
與此同時,謝錦昭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主位之上的老太太。
她臉上的表情雖看不出什么變化,但那捻動佛珠的速度卻快了許多,明顯是氣著了。
過了好一會兒,那串快要轉(zhuǎn)冒煙的佛珠終于停了下來。
她斜睨著謝錦昭,語氣依舊算不上溫和,卻比剛才緩和了些許。
“罷了,在外人面前,還知道顧及姐妹情分,維護國公府的體面,也算你懂事。”
她轉(zhuǎn)向旁邊的陳福,吩咐道。
“陳福,去庫房里挑一只成色尚可的赤金嵌紅寶的鐲子給大小姐,就當是清瑤那丫頭不懂事,給她賠個不是?!?/p>
這話聽著是賞賜,可語氣,倒像是打發(fā)叫花子一般。
旁邊的謝書聿聽著祖母這明顯偏袒的話,再看看自家妹妹那低眉順眼、似乎受了委屈卻強忍著的模樣,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平之氣。
他剛要開口替妹妹辯駁幾句,卻見謝錦昭飛快地朝他遞了個眼色,然后輕輕搖了搖頭。
那意思很明顯了,不希望他為了自己,而沖撞了家中的長輩。
謝錦昭立刻站起身,再次朝著老夫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
“多謝祖母賞賜。祖母的訓(xùn)誡,錦昭銘記于心,日后定當謹言慎行,每日準時來給祖母請安?!?/p>
就在這時,才出門不久的陳福,又慌慌張張跑了回來。
“老夫人,三殿下……”
他話說到一半,猛地接收到老夫人投來的眼神,立刻意識到謝錦昭還在場,后面的話便硬生生吞了回去。
三皇子,秦昭衍,那是和她有過婚約的人。
只是這紙婚書上的名字,如今已經(jīng)改成了謝清瑤。
謝錦昭冰雪聰明,哪里還不明白其中意思,立刻順水推舟,福身道。
“既然祖母有貴客要見,那孫女便先告退了?!?/p>
說完,便轉(zhuǎn)身退出了正廳。
反正現(xiàn)在也不是和秦昭衍,正式以謝家嫡女的身份,見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