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嫁紅燭燙,羅帳暖,夜微涼,喜色撞成滿地歡。
滿堂紅綢映襯出宋知霜心中的欣喜,她靜坐在床邊,紅蓋頭下只能看見一角大紅的地毯。
緊緊揪住嫁衣的一角,她又止不住有些緊張不安。她代替姐姐嫁入寧王府,
不知他看到究竟會是歡喜還是生氣?越是這么想著,她心里就隱隱越覺得忐忑。這時,
門吱呀一聲開了。宋知霜的心一緊。是他來了!沈岸的腳步聲緩緩靠近,
聽上去似是有些沉重。那雙鎏金滾邊的黑靴子在她面前停了好一會兒,她才感到頭頂一輕,
蓋頭被掀開,眼前的視線終于明朗,她有些羞怯地抬頭,卻對上了一雙憤怒的眸子。
“怎么會是你!”沈岸的臉色很難看,語氣里是震驚,也是憤怒。宋知霜咬了咬嘴唇,
眼神黯淡了半分:“姐姐她,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沈岸,我嫁給你,你不開心嗎?
”眼前這個男人,與她海誓山盟,曾指著蒼天大地起誓,定要娶她為妻??扇缃?,
她真的嫁給了他,他怎么突然變了臉?沈岸的眼神閃了閃,
卻是冷聲道:“皇后娘娘求陛下賜婚將宋家長女許配給我!如何是你!宋知霜!
你們宋家就這般無法無天?膽敢欺君罔上!你可知你宋家有幾顆頭夠砍的!”聽到宋家,
宋知霜臉色大變,怎么也不敢相信前幾日還同她策馬同游的人,怎么一眨眼便變了臉?
“是我擅自做主想要嫁給你的!跟宋家無關(guān)!”沈岸的眼神一暗,將她頭頂刺目的紅冠打落,
狠狠道:“宋知霜!你不配!我要的人是你姐姐你懂嗎?”根根墨發(fā)散開,
方才精致美麗的新娘顯得有些狼狽。宋知霜心中揪痛,
滿臉不可置信:“你曾說……”你曾說你愛我。
沈岸滿臉不耐煩地打斷她:“本王不過同你玩玩而已,你一個北境蠻荒之地長大的女子,
怎么比得上你姐姐半分!宋知霜,欺君之罪,哪怕父皇念你滿門忠烈,我看也難逃革職流放!
”沈岸說罷,便怒氣沖沖摔門而出,徑直回了書房。宋知霜顧不得難過,急忙追上前。
她可以死,但是宋家絕對不能被連累!書房的門緊閉,沈岸的貼身侍衛(wèi)李巖守在門口。
李巖她是認(rèn)得的,沈岸無論到哪都會帶上他,她與沈岸的事情,李巖也是知道幾分的。
她正欲上前,卻被李巖攔住?!巴鯛斦f,不見您,請王妃回去吧。”宋知霜雙拳緊握,
緩緩在書房門前跪了下來:“求王爺網(wǎng)開一面,放過宋家!所有后果,宋知霜一人扛下!
”說罷,她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看不到書房里的人是何表情,只是書房的燈無情地滅了。
宋知霜的眼眶有些發(fā)紅,卻倔強(qiáng)地跪在原地。夜涼如水,更是寒透人心。
她身上的嫁衣似是成了最大的笑話,整整三天,她跪在書房門口,卻只迎來了一場大雨。
本還發(fā)酸的膝蓋現(xiàn)在已經(jīng)麻木,雙腿仿佛已經(jīng)不存在了。她抬眼看了看,大雨模糊了雙眼,
只剩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天。秋日已經(jīng)天寒,她只覺渾身發(fā)涼,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黑,
她便昏倒在地。再轉(zhuǎn)醒,她不知道已經(jīng)沉沉睡了幾日。她剛醒來,
沈岸就沉著臉道:“宋氏無禮,德不配位,自即日起,貶為侍妾!
”宋知霜看向沈岸的眼神是失望也是疏離,卻仍問他:“既然你不愛我,當(dāng)初為何要招惹我?
”沈岸沒有答她,只是道:“如果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豈能輕易放過你。
”雙拳不由得緊握,看沈岸無情離去的背影,宋知霜最終只得自嘲一笑。
是她自作多情了……第2章 丈夫的絕情王府的下人們都是群見風(fēng)使舵的東西,
眼見宋知霜不受沈岸待見,整個王府的下人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府里的日子舉步維艱,
好在陪嫁過來的丫鬟挽月還算忠心,勉強(qiáng)能在這深秋之際得個溫飽。“小姐,皇后娘娘來了,
傳你前去問安。大小姐也來了!”挽月進(jìn)門邊傳了話,邊上前替宋知霜理了理頭上的發(fā)髻,
眼圈卻偷偷的紅了。挽月嘴中的大小姐,自然是自己的姐姐宋知微。宋知霜面露喜色,
忙對著鏡子看了看,見自己的精神看上去有些不佳,她又替自己補(bǔ)了點腮紅,
見臉上有了點氣色才道:“挽月,我們快去!”挽月替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衫,
才跟著她一起去前廳見客。一到大廳,卻聽說皇后娘娘在同沈岸敘話,
大廳只有宋知微在那里候著。見到宋知微,宋知霜的臉上終于難得露出一抹笑容,
忙喚道:“姐姐,你怎的來了?”宋知微拉上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冰涼,
深秋的天她才穿了幾件薄衫。宋知微鼻頭一酸,眼睛立時紅了,
忙將自己身上的披風(fēng)脫下來給她披上,語氣里已有了幾分哽咽:“這寧王當(dāng)真是欺人太甚,
你才剛嫁進(jìn)來,他就這般待你!本以為讓你嫁過來是成全了你們一對有情人,
不曾想他竟是這般負(fù)心薄情之人!倒不如當(dāng)初就讓我嫁來替你受這份苦!”臉上的笑容一滯,
宋知霜的身子僵了僵才道:“姐姐,這又是哪個耳報神在你這里亂嚼舌根子?
我與沈岸……好得很?!彼沃挥X手背一涼,卻是宋知微一滴眼淚掉了下來:“傻妹妹,
整個京城如今都傳遍了,你還想瞞著我!若是兄長聽說了此事,
定是要急得殺回京城替你討個公道的!你自小長在北境,自由自在慣了,
哪知這深宮侯府的彎彎繞繞,定是免不得被那些奴才們作踐!”話音剛落,
皇后便同沈岸過來了,宋知微只好忙擦了眼淚向二人行禮。宋知霜緊隨其后,
只是心里卻酸澀得緊,整個京城都知道她如今的處境,沈岸果真是半點情分也不曾留。
“都說宋家大小姐溫賢貌美,德才兼?zhèn)?,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被屎鬂M臉笑意,
親切地拉過宋知微的手,倒像是全然沒有看到宋知霜這個人。
宋知微不知皇后此次借宋知霜的名義詔她來寧王府究竟何意,
只得禮貌笑笑:“皇后娘娘過譽(yù)了,論才德倒是妹妹知霜更勝一籌?!被屎竽锬锲ばθ獠恍Γ?/p>
有些試探地對宋知微道:“是啊,勇毅侯的女兒,自然是都不錯的!
聽說你們姐妹兩一個在長安長大,一個在北境長大,難得才能見一面。
如今知霜好不容易嫁到了長安,倒不如你也一起嫁過來,這樣你們姐妹倆也能經(jīng)常見面,
那不是極好?”聽到這話,宋家兩姐妹的臉色都是一凜,猜不透皇后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盤。
一旁的沈岸卻是面沉如水,眉頭微微皺起了半分。宋知微愣了半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答話。
正這時,宋知霜突然開了口:“皇后娘娘,家父還在的時候,與言侯爺相交甚厚,
曾說要將女兒嫁一個給言家公子。雖然家父已經(jīng)不在了,但卻也不能讓家父失信于好友。
如今家里就只剩姐姐一個獨(dú)女,想來皇后娘娘也不會過分強(qiáng)求的。”聽過這話,
皇后的臉色立馬一變,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沈岸忙上前厲聲喝道:“宋知霜,
母后未叫你答話,你豈敢開口!我看你分明就是嫉妒成性!來人??!掌嘴!
”皇后身后的嬤嬤早已活成了人精,上前兩步就是一個巴掌,打得宋知霜臉上發(fā)麻。
宋知霜咬著牙,恨恨地看了一眼沈岸。第3章 皇后的陰謀宋知微在旁眼圈發(fā)紅,
卻又無能為力。皇后這才勉強(qiáng)滿意,看一旁的宋知微臉色很是難看,隱隱發(fā)怒的模樣,
皇后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沈岸?!鞍秲?,你這般可要嚇到知微了。
”皇后輕拍了一下宋知微的手,笑意不達(dá)眼底,“知微,本宮得了一壺上好的梨花春,
你可要嘗嘗!”說是這樣說,可傻子都知道,皇后這般情況賜酒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酒!
沈岸緊攥著拳,自然明白她要做什么。一位老嬤嬤端上酒,遞在宋知微跟前,
不知皇后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腳,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酒里一定有東西。旋即,卻是沈岸一把拿過酒杯,捏住宋知霜的嘴就往下灌酒。
宋知霜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著沈岸??伤僭趺纯?,都再也見不到他一如當(dāng)年般的柔情。
這些年,竟真是自己愛錯了人!他果真愛自己姐姐,明知皇后賜的酒里有東西,
卻舍不得讓姐姐喝,而是公然忤逆皇后的意思,給她灌下了。真是諷刺的很!“來人!
送知微小姐回府!”沈岸一把甩開宋知霜厲聲令道,不給旁人任何開口的機(jī)會,
“將宋知霜關(guān)回房,不許任何人探訪!”一旁的手下聞言立刻帶走了兩人。皇后的眼神一暗,
語氣卻很是不善:“岸兒,你為了保護(hù)宋知微,倒是費(fèi)盡了心思了??赡氵@樣對她妹妹,
就不怕她恨你?”沈岸面色一沉,只是行禮道:“兒臣,恭送母后!
”這道逐客令下的毫不留情,皇后只是冷笑一聲:“卻不知你能護(hù)她到幾時!
”沈岸沒有答話,看著皇后離去的背影,他眼里卻是又恨又痛。分明是親母子,
可他卻從未在皇后身上體會到一點母親帶來的溫暖。
而被灌下那杯酒的宋知霜此時卻蜷縮在床上,她的臉上泛起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眼神開始有些迷離。她死死的咬著唇,疼痛使她還存有一些理智。堂堂一國之母,
竟然做這種不入流的事情!宋知霜只感覺自己現(xiàn)在渾身發(fā)燙,眼見天色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因為藥力得不到緩解,她的嘴角已有鮮血溢出,若是再這般熬下去,只怕她的死相會很難看。
皇后還當(dāng)真是出手狠辣??!恍然間,窗邊似有動靜傳來。已經(jīng)入夜,她瞧不清來人是誰,
卻知是個男子?!八獌海 本o接著,她便無力地落在一個溫?zé)岬膽牙?,那聲音和氣味?/p>
她再熟悉不過。是沈岸!她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只是心頭火幾乎將她焚滅。旋即,渾身一涼,衣衫已被剝落。
沈岸的聲音有些嘶?。骸八獌骸币粋€深深的吻混著她嘴里的血腥味落下,
沈岸的動作很是輕柔,讓宋知霜有些恍然。曾經(jīng)那個愛著她的沈岸,仿佛回來了。夜風(fēng)微涼,
屋外的月亮落在水里,與水光融成了一體,將夜晚照得有些曖昧……第二天,
外面的天色還算明朗,宋知霜愣愣的睜了眼,渾身還是酸疼。
若不是身體上的疼痛提醒著她昨晚發(fā)生的事情,她覺得自己就好像做了一個夢般。想到沈岸,
她的眼神很是復(fù)雜,突然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他了。懶懶梳妝了一番,
宋知霜的心情還算不錯,只是渾身還是提不起勁來?!氨緦m今日可是特意請了旨來瞧瞧,
畢竟是勇毅侯的女兒,剛嫁過來沒幾天,就在你府里出了事,還是該妥善處理。
”聽著外面的聲音,似是皇后來了,雖然不齒皇后為人,但始終君臣有別。
宋知霜只得起身開門出去相迎??此沃旰脽o損地站在跟前,
皇后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訝:“飲了醉花陰若是無人解毒必死無疑!你怎么還能站在這里?
”這話雖是問的宋知霜,但皇后的眼神卻幽暗的飄向了一旁的沈岸。第4章 受刑“母后,
兒臣昨日并未踏足這院中半步?!闭f罷,沈岸的眼神突然變得十分犀利,
一把抓住宋知霜的手,掀起她的袖子,只見一截如雪緞般的手臂露出來。沈岸的臉色鐵青,
“宋知霜!你竟敢暗中與人茍合!像你這般不貞不潔的女子,我寧王府?dāng)嚯y容你!
今日若不休了你,以后我還有何面目在這京城立足!”宋知霜這才反應(yīng)過來,
昨夜的溫情一瞬破碎。果然,昨晚的溫柔不過都是假象罷了。她狠狠的甩開沈岸的手,
眉頭卻緊緊蹙在了一起,語氣冰冷:“昨晚翻窗而入的宵小之輩不正是你……”“啪!
”話還未來得及說完,沈岸狠狠的一巴掌便扇得她眼前發(fā)黑,她一下趴坐在地,
鮮紅的血絲緩緩從嘴角滲出?!吧虬叮 彼浪赖目粗?,眼神分明是那般心痛。
不知是太過用力還是她的眼神太讓人心疼,沈岸的手竟微微有些發(fā)顫。
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宋知霜,岸兒從未碰過你,你這守宮砂便沒了,
這可不像是老侯爺教出來的女兒。你說,這事要是傳出去,你還有活路嗎?但話又說回來,
老侯爺雖然沒了,但是你兄長宋長風(fēng)繼承了侯位,在陛下面前倒也還能說得上幾句話,
你若求了你兄長回來,指不定他還能保你一命呢!”讓宋長風(fēng)回京?沈岸的眸子閃了閃,
立馬沉聲道:“宋家出了這樣的女兒,真是給祖宗丟臉!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來人!
拿紙筆來!”見沈岸當(dāng)即要寫下休書,皇后卻輕飄飄道:“岸兒,
這寧王妃之位左右也不過是個擺件而已,寧王府也不是給不起她一頓飯,
這事若傳出去對寧王府和你的名聲也不太好。更何況,宋長風(fēng)可是最寶貝這個妹妹了,
若是休了她,本宮可把不住這位新勇毅侯!”聽到兄長的名字,宋知霜心頭一凜。
兄長年輕氣盛,繼承侯位,又手握重兵,眼下不知讓多少人眼熱,他是宋家獨(dú)子,
若是他有個萬一,宋家的兵權(quán)必定旁落。所以兄長身邊明槍暗箭一直不少。
看來皇后和沈岸也是想橫插一腳。想到這里,宋知霜不禁心涼,莫非沈岸之前待自己好,
只是為了牽制兄長?“皇后娘娘手段用盡,想不到竟是為了兄長,倒是讓皇后娘娘勞神了。
不過皇后娘娘可要失望了,兄長忠勇才高,斷不會為了我而棄宋家軍幾十萬將士于不顧,
也更不會棄北境百姓不顧!”宋知霜義正言辭,緩緩站起身來,
看向沈岸的眼神里多了一絲嘲諷。沈岸面無表情,袖子里的手卻是逐漸收緊了:“宋知霜,
膽敢頂撞皇后,拉下去,鞭刑五十!”侍從領(lǐng)命押著宋知霜去受刑,
她卻只是輕蔑地笑了笑:“我宋家兒女,最不怕的就是受苦流血!沈岸,只要我活著,
斷然不讓你稱心如意!”看著宋知霜一臉無畏地走出院中去受罰,沈岸的眼神暗了又暗。
院子外的鞭子聲一下一下,卻聽不見有人哼了半聲,宋知霜的額頭早已出了一層薄汗,
血跡滲透衣衫,她皮子細(xì)膩,打一下便立時皮開肉綻。只是她卻死死咬著牙,
沒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痛不在身,痛只在心。沈岸……她心中想著這個名字,
卻是想得心頭發(fā)寒……第5章 竟讓她一路跪上萬佛寺院內(nèi)。
一旁的皇后扶了扶頭上的一支鳳釵,似笑非笑道:“岸兒啊,你不許我動宋知微分毫,
卻對她妹妹這般不留情。本宮還想著,這丫頭嘴這么硬,把舌頭拔了才干脆。
你這一頓鞭子打下去,姑娘家家的落得一身傷不說,命都只剩半條了,
倒是讓本宮不好再罰了?!鄙虬兜拿碱^微微皺了皺眉,只是淡淡道:“母后,比起知微,
宋長風(fēng)更疼這個宋知霜。您又何苦一定要與知微為難呢?”皇后依舊是笑:“可是,
我把住了宋知微,才能把住你呀!岸兒,若你同母后是一條心,母后也斷然不會為難你,
可惜呀,兒大不由娘!”說罷,皇后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又接著道:“對了,昨兒個夜里,
宋家大小姐自你府里回去后便暈倒了,據(jù)御醫(yī)來報,說是中了毒。不知你可知道了?
”沈岸眼神一動,緊張道:“母后!知微她是無辜的!”皇后輕笑了一聲:“岸兒,
本宮怎么會做這樣的事呢?當(dāng)然了,你也不會去害宋家小姐。下毒之人,當(dāng)然是宋知霜了!
你說,對嗎?”“對!”沈岸的語氣,極是隱忍?!且梗嵉脑铝翏煸谥︻^,
晃出了一個修長的身影。宋知霜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房里點了一盞燈,她趴在床上,
不知是睡過去了,還是因為疼痛而暈了過去。沈岸輕手輕腳地走上前,看她后背傷痕累累,
他不禁眼眶酸澀。拉開背上輕掩的衣衫,他的眸子里閃出一道水光。
兀自從懷里掏了一只精致的小藥瓶,仔細(xì)的為她上藥?!叭羰悄憬憬慵捱^來,
何至于讓你吃這些苦?你這人,性子倔,脾氣偏偏也不好,母后手段狠辣,又得父皇偏寵,
你怎是對手?”知道她聽不到,沈岸只是低聲呢喃道。一夜睡醒,背上有些涼颼颼的,
倒是沒那么痛了,想來是挽月已經(jīng)給自己上了藥。好在她是從小長在北境,
自幼跟著父兄習(xí)武,身子骨比長安那些嬌滴滴的世家貴女要好上許多,五十鞭子,
也只是些皮外傷而已?!巴煸?。”宋知霜趴在床上,輕輕喚了一聲。門應(yīng)聲而開,
只是她循著門口望去,進(jìn)來的卻不是挽月,而是沈岸。沈岸的臉色晦暗,
一雙陰鶩的眸子緊緊盯著她?!八沃?!你好狠的心啊,竟下毒暗害你長姐!”姐姐中毒了?
宋知霜心下一跳,忙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拉住了沈岸的衣角:“你說什么!
姐姐她如何會中毒?”沈岸滿臉怒氣,死死捏住她的手腕:“你何苦在這里裝蒜!
毒不就是你下的嗎?你嫉妒知微。所以下此毒手!”姐姐一向與人為善,
斷然不會有什么仇家,若說真想下手的,便只有皇后娘娘了。那日賜酒不成,
皇后定是又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腳害得姐姐中了毒。想到這里,
宋知霜幾乎是脫口而出:“分明就是皇后……”可話還沒說出口,
沈岸便厲聲喝道:“你可知無憑無據(jù)攀咬皇后是何罪過!你別忘了,如今宋長風(fēng)遠(yuǎn)在北境,
可顧不得你!”宋知霜心下一凜,是啊,她沒有證據(jù)指證皇后,若是這話傳了出去,
自己倒是沒什么,可斷不能連累了宋家和兄長啊?!凹仁侨绱耍阏J(rèn)定我下毒,
何不將我送進(jìn)大牢?何必多費(fèi)口舌!”宋知霜心中憤恨,可是她壓根無法為自己辯解,
也不能為自己辯解。哪怕有證據(jù),她這般貿(mào)然行事,也只會為自己和宋家招來殺身之禍,
便只得隱忍下來。沈岸眼神黯淡,似是無奈,也是不忍,
卻仍冷聲道:“你以為你沒有留下證據(jù)本王就奈何不了你嗎?刑部大牢去不得,
那你就上萬佛寺為自己贖罪!若是知微有什么事,本王就讓你生不如死!”上萬佛寺贖罪!
宋知霜知道,萬佛寺在極壽山頂,上萬佛寺之人皆要自山腳一路跪拜叩首上去,
才能為自己求一柱洗罪香?!拔宜沃詥枏奈醋鲞^傷天害理之事,如何需要贖罪?
若我不去,你又奈我何?”沈岸的聲音寒徹人心,一字一句,只道:“你若不去,
你欺君代嫁之事,本王必定追究到底!此事可大可小,你去是不去?”古往今來,
都是罪大惡極之人才會一路跪上萬佛寺求香。如今,自己心愛的男子卻將她視作萬惡之徒,
竟生生逼她跪上萬佛寺!當(dāng)真是好,好得很啊!當(dāng)初皇后求了皇上要將姐姐指婚給沈岸,
可姐姐與言候家的公子兩情相悅,本是天作之合,姐姐寧死不愿負(fù)了言公子。
她無法眼見一道圣旨害了姐姐一生,便自愿代姐姐出嫁,本想著沈岸對她情深義重,
只要沈岸不追究,此事陛下絕對不會過多怪罪,可不曾想竟是如今境遇?!昂?,我去。
”看似輕巧的三個字,卻將心底最后的溫柔打碎?!迋春?,秋寒深重。
偏生今日還是陰暗天色,指不定什么時候便會下雨。宋知霜愣愣的抬眼看了一眼天空,
再低頭,青硬的石板在腳下鋪出一條曲折蜿蜒的佛道,道上經(jīng)筒竹板都刻了佛經(jīng),
用紅繩掛在竹竿石欄上邊。遠(yuǎn)遠(yuǎn)看去,竟還有些恢弘之感。她面上毫無波瀾,
曾經(jīng)眼眸里盛起的星亮秋水,如今也幽幽無光。她苦笑一聲,緩緩跪下,叩了一個頭。
身后皇后身邊的嬤嬤在一旁死死盯著她?!巴鹱姹S咏憬惴陜椿!钡?章 沈岸,
這是要她的命啊身后的嬤嬤聽了,不由嗤笑一聲:“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讓宋氏罪婦來贖罪的,
您還是快些跪完,奴婢也好早點回去交差?!被屎笠恍尼槍λ渭?,卻不知為何。
宋知霜沒有理會嬤嬤的諷刺,起身走了兩步又跪下來叩頭,
依舊道:“望佛祖保佑姐姐逢兇化吉?!蔽鐣r剛過,她才跪到了半山腰不到。
膝蓋已經(jīng)被碎石瓦礫硌出了血,身后的山路,已經(jīng)星星點點的逶迤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天沉得發(fā)暗,眼前天邊劈出一道閃電,好一會兒才聽見雷聲轟隆砸下。緊接著暴雨傾盆而下,
霎時將人淋了個透。宋知霜緩緩起身,渾身已經(jīng)涼透,她腳步沉重地往上走,
一下腳底就滑了,整個人便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旁的嬤嬤撐了傘,見到這一幕置知不理,
眼中還隱隱有些不耐煩:“照你這般速度,何時才能爬得上去,
皇后娘娘還等著奴婢回去復(fù)命呢!”宋知霜咬了咬牙,雖渾身狼狽,但眼中堅毅:“我如何,
還輪不到你一個奴婢來說教!”嬤嬤滿臉憤恨地閉了嘴,身后卻突然聽得有人急促的腳步聲,
宋知霜忙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背后的鞭傷經(jīng)過這番折騰,又裂開了,雨一淋,
血水順著背部歡歡流下,將一身青素的衣服瞬時染得鮮紅?!八獌?!
”一個白袍男子疾步追上前,雖已經(jīng)渾身濕透,但仍掩不住周身明朗之氣,
他見到宋知霜才急急將手中的傘撐開舉在她頭頂。宋知霜抬頭看去,對上一雙溫柔眼眸。
她勉強(qiáng)咧出一個笑:“云錚,你怎么來了?”云錚一手扶住她,一手為她撐著傘,
心痛道:“別跪了!我?guī)慊厝?!”宋知霜卻搖了搖頭,一把抓住云錚:“別!
宋家如今處境艱難,沈岸如今抓著我替姐代嫁的把柄威脅,我斷不能再給兄長添麻煩!
他要我跪上這萬佛寺,我便跪上去!難不成我宋家兒女,會因此怯了步?”云錚眉頭緊鎖,
卻也明白她的難處。他立在原地,只是溫聲道:“我陪著你。
”就如小時候他曾陪著她走過星河漫漫,長風(fēng)萬里。云錚解下自己的披風(fēng)給她披上,
她往前走一步,他便靜靜跟上,為她撐著傘。面上看去還算冷靜,可暗地里,
手中的拳頭都攥出了血色。一旁的嬤嬤正欲開口說些什么,云錚狠厲地瞪了一眼,
那嬤嬤立刻就閉了嘴,恭敬地跟在身后,不再多言。畢竟這云老王爺?shù)膶O子,她還惹不起。
前路還長,眼前大雨滂沱。宋知霜一言不發(fā),默默跪叩前進(jìn)。血混著雨水染紅石階。
滿路的經(jīng)筒竹板伴著風(fēng)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她伸手便能觸到經(jīng)筒的紅綢,似是在為她指路。
萬佛寺頂,沈岸的身影孤單地立在雨中,那般看下去,只能看到綿長的山道。他紅著眼,
終于在雨里才敢流出一滴熱淚……強(qiáng)撐著一口硬氣,宋知霜勉強(qiáng)跪到山頂。
大致她最后是暈了過去,被云錚帶回去了??尚褋恚?/p>
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仍是躺在寧王府她自住的院子里。她是被女子輕微的啜泣聲吵醒的,待她睜眼,
卻是挽月跪在床邊,眼睛已經(jīng)哭得紅腫。宋知霜的聲音虛弱又嘶?。骸巴煸?,你哭什么?
我還在呢?!蓖煸乱娝蚜?,又驚又喜,忙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遞上前:“小姐,
您可算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挽月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寧王將小姐您囚在這院子里,
還不許讓太醫(yī)來看,也不許讓人給您上藥,您的傷口一直滲著血,身子冷得跟冰塊一般,
真要嚇?biāo)牢伊?!”說著說著,挽月就止不住的拉住她的手痛哭起來。
宋知霜的眼里也閃了淚光,她如今這般光景,若是沒有大夫來看,也沒有藥醫(yī),
她怕是熬不過這深秋了。沈岸,這是要她的命??!哪怕心中早已對他失望至極,可到現(xiàn)在,
她仍是忍不住的心痛……深夜,好在挽月放了好幾個暖袋在被子里,宋知霜勉強(qiáng)能好受一些,
只是周身仍舊疼得厲害,而雙腿已經(jīng)沒了知覺,大概是已經(jīng)廢了吧。她心中苦笑一聲,
一滴眼淚從眼角緩緩滑出?;腥婚g,屋里飄來一陣異香,她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
最后完全失去了意識。第7章 丈夫娶了姐姐的尸身屋中悄然閃進(jìn)兩個身影。
“你要是真在意她,怎么不叫太醫(yī)來看?非要大老遠(yuǎn)的拉著我來!
”一個青年男子熟練地拿出掛在肩上的藥箱走到床邊。沈岸替他點了一盞燈上前,
壓低了聲音道:“母后勢必要將宋家趕盡殺絕,若母后暗中買通太醫(yī)做下什么手腳,
我又不通醫(yī)術(shù),如何救她?”那男子搭上宋知霜的脈搏,
沒好氣道:“想我齊鳴怎么說也是一代神醫(yī),現(xiàn)下治病還要迷暈了病人,
偷溜到人家閨房里來。還有,你若是不罰她去跪什么萬佛寺,她現(xiàn)如今也不會躺在這里!
”沈岸的眼神暗了暗,卻是無奈道:“若我不嚴(yán)懲,將這罪名給她安上保她一條性命,
母后定會殺了她,然后名正言順的讓宋知微進(jìn)門。”齊鳴幾不可聞地?fù)u搖頭,嘆了口氣。
這世上,皇后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如此絕情,又豈會顧惜一個宋知霜的命?掀起被子,
拉上宋知霜的褲腿,一雙紅腫,血肉模糊的膝蓋顯露出來,齊鳴皺著眉邊替她上藥扎針,
邊道:“這腿需得好生養(yǎng)護(hù),不能讓她再這般折騰了。不然這腿就廢了!”行完針,
齊鳴將一瓶藥膏丟給沈岸:“背上的傷,你來上藥。這幾日晚上,多行幾次針,
好好養(yǎng)著便行。至于宋知微中的毒,沒有鹿活草,我也實在無力回天?!鄙虬睹蛑?,
一言不發(fā),只是撐著燈去給她上藥。背上的傷口經(jīng)雨水一泡,已經(jīng)不能看了。
沈岸的眼淚就怔怔的懸在眼眶中,這些傷痕挨在身上,該有多痛啊!
他的霜兒是怎么忍下來的?第二日,長樂宮里皇后正在宮里的書房練字,沈岸跪在跟前。
“岸兒,你想替宋知微要解藥也可以。不過,母后還是那句話,你替我斷了宋長風(fēng)的糧草,
我就留她一命!”說這話的時候,皇后連頭都沒有抬,依舊氣定神閑的練著字。
沈岸的眉頭皺成一團(tuán),痛心道:“母后!你究竟為何如此痛恨宋家?
宋長風(fēng)在北境正與大涼交戰(zhàn),若是此時斷了他的糧草,那不就是將他送上死路?
北境的軍民也難逃厄運(yùn)?。 被屎筝p哼著冷笑一聲,
這才放下手中的筆:“這江山天下是你父皇的,同本宮有何關(guān)系?至于宋家,
那是他們罪有應(yīng)得!而你,岸兒,我們是母子,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可你卻處處忤逆我,我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你若聽話,我就留宋知微一命。
”沈岸沉著臉,心中其實早已經(jīng)知道皇后的答案:“母后,若為兒女私情,
棄北境幾十萬軍民于不顧,兒臣實在問心有愧!只要宋長風(fēng)能保住北境,莫說知微,
就算是兒臣自己死了,也算值得!”此言擲地有聲,卻惹得皇后勃然大怒,
她一把掀了書桌上的所有物件,厲聲道:“是!你們父子兩都心有家國!你們都高尚!
那岸兒,你就等著給那個宋知微收尸吧!”沈岸沉默著起身,只是道:“她就算是死,
兒臣的心也永遠(yuǎn)同她在一塊。”而后,他背影沉重地離開了長樂宮。
皇后的眼里卻閃過一絲懷疑。宋知微是必死無疑了,但是宋長風(fēng)的命,她也要!
喚來自己的貼身女官,皇后自袖中拿出一只精致的瓷瓶:“去,將這個交給寧王府的眼線,
讓她尋了機(jī)會將里面的東西放到寧王的茶飲中。”看這下沈岸還敢不聽自己的話。
那女官不由得心顫了一下,皇后竟要對自己的親兒子動手腳!
但這卻不是她一個小小的下人能管得了的,主子的吩咐,她們只能聽著。她弱弱的應(yīng)了聲是,
才匆匆退了下去。望著書房墻壁上掛的一副書法,皇后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柔情。
她輕輕撫上那幅字,嘴角揚(yáng)起一抹笑,輕輕喚道:“將軍……”偌大的書房里沒有人回應(yīng),
她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失落,卻又止不住懷念當(dāng)年那個向她淺笑策馬而來的少年。
那少年叫方措,若是還在,如今他也該鬢上微霜,兒孫滿堂了吧!少年當(dāng)年揮毫寫下這詩,
笑著對她道,此詩是他一生志向。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人卻早已不在了。
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晃眼過去了幾日,宋知霜一直被軟禁在院子里。因為重病,她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今日,才勉強(qiáng)清醒了些。她微微翻了翻身,背上雖還是疼痛,但好像已經(jīng)好了大半了,
原本沒有知覺的雙腿也已經(jīng)能動了,只是還略微有些疼痛而已。
隔著院子里一道不算很高的圍墻,外面熱鬧得很。卻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巴煸拢煸??
”宋知霜輕輕喚了兩聲,卻沒有人進(jìn)來。她心下疑惑,她重病在床,挽月是不會輕易亂跑的。
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她心中隱有不安,立馬掙扎著從床上爬起,忍著雙腿的劇痛,
一寸一寸艱難地挪到門邊。打開門,卻正瞧見挽月哭著跑進(jìn)院子里。瞧見宋知霜,
她哭著跑上前“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靶〗悖幫踅袢杖⒘诵聥D進(jìn)門!”挽月哽咽著,
似乎忍著巨大的悲痛。他娶了新婦?宋知霜的身影晃了晃,還是穩(wěn)穩(wěn)站住,
只是心口依舊狠狠撞了一下。她苦澀一笑:“新婦進(jìn)門是好事,你哭成這樣做什么?
”挽月的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砸:“新婦是大小姐呀!”是姐姐!宋知霜心頭震驚,
沈岸如今得償所愿,但是這寧王府里的刀光劍影直指宋家,皇后的手段陰狠,
她斷然不能讓姐姐也卷進(jìn)來!何況……何況姐姐一直心儀言候世子,
怎么會突然答應(yīng)嫁進(jìn)門來?可是受了脅迫?可是有何苦衷?萬千思緒閃過,
宋知霜急急要往外走,卻牽痛了雙腿,腳下一軟,她身子前傾就要重重摔下去。
好在挽月一把扶住了她。“小姐,王爺娶的,是大小姐的尸身!”挽月終于說出了口,
卻也忍不住痛哭起來。尸身?宋知霜一時恍然,一下癱坐在地,
急忙抓住挽月的雙手追問道:“你說什么?挽月你剛剛說什么?什么尸身?
什么叫姐姐的尸身!你回答我!”挽月邊哭邊哽咽出口:“小姐,大小姐她……她沒了!
”此言像一道晴天霹靂般重重落在宋知霜的心頭,她目光呆滯,愣了半晌。
眼淚不自覺的往下掉:“沈岸那么喜歡姐姐,怎么會讓她死?怎么會?挽月,
這是假的對不對?你說這不是真的,不是的,姐姐她怎么會死呢!
”第8章 都是你害死了你姐姐挽月只是一邊哭一邊搖頭。見挽月這般,
宋知霜心中已經(jīng)了然。
從小到大一直對她那么好的姐姐……沒了……“啊——”一聲痛苦的嘶叫聲頓時響徹天際。
皇后,都是皇后下的毒!定是皇后害死了姐姐!宋知霜眼眶掛著淚,眼里卻是森森恨意。
她緊緊握了拳,指甲陷進(jìn)肉里滲出絲絲鮮血都渾然不知。心口血?dú)夥浚浪酪е溃?/p>
血便從嘴角滲出。她眼前一黑,終于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有朝一日,
她定要讓皇后血債血償!……世人皆傳寧王深情,十里紅妝娶了宋知微一個死人入門做正妃,
為此不惜得罪皇帝,與皇后鬧翻??蛇@深情背后,又是怎樣的隱忍,無人知曉。夜沉如水,
本是新婚良夜,卻因新娘是一具冰冷的尸體而變得十分詭異。沈岸此時卻無力地躺在床上,
他渾身冒出一層冷汗,嘴唇臉色都變得蒼白。疼痛讓他的表情有些難看。齊鳴面色嚴(yán)峻,
沉聲道:“你這毒,我曾聽師傅說過,但是師傅也不知道解毒之法。
我更是頭一次真正遇上這種毒,一時半會兒,怕是替你解不了毒。若是五日之內(nèi),
皇后不肯給解藥與你,到時候我也無能為力??!”聽到這話,
沈岸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母后既然要下死手,自然不會下輕易就能解的毒。
她知道鹿活草乃是世間奇藥,整個楚國也不見得能有一株。她便給宋知微下毒,
沒有她的解藥,任是何種神醫(yī),也救不回她?!苯o親生兒子下這種陰狠之毒,皇后之心狠,
簡直前所未聞。齊鳴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才道:“若你不幫她害宋長風(fēng),
她還當(dāng)真不給你解藥?她能生生將你也毒死不成?”說來實在嘲諷,
沈岸并不覺得皇后會對自己心軟。他無力地?fù)u搖頭:“若我真死了,你替我護(hù)著她。
或者……云錚能護(hù)著她?!边@個她,自然是指宋知霜。齊鳴知道,只是沉默著不出聲。
整整四天,沈岸毒發(fā)四天,卻生生忍著痛,將自己關(guān)在寢殿內(nèi)閉門不出。
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皇后終于派人送了一小碗血來。那碗血,便是解藥。但,
只是暫時緩解毒性,勉強(qiáng)留下一條性命罷了……屋外天色暗沉,
豆大的雨滴如懸針一般從天空砸下來,在地里翻出如鼓擊般的脆響,打在人心頭惴惴不安。
宋知霜的眼眸顫了顫,像是做了一個噩夢般,她突然從床上驚坐而起,急急喚了句:“姐姐!
”守在床邊的挽月驚了一跳,才喜道:“小姐!你醒了!”“姐姐,姐姐呢?
”她急忙抓住挽月的手詢問道。姐姐一定不會有事的。挽月臉色一暗,
才低聲答她:“大小姐……已經(jīng)下葬了?!笔裁矗克沃D時如遭雷擊,好半晌才冷靜下來,
木然的看了一眼窗外大雨傾盆,愣愣道:“更衣?!眲倱Q好衣服,沈岸便來了。他面無表情,
讓人摸不透心底究竟是喜是怒??此沃簧硭匕祝恼Z氣變得很生硬:“宋知霜,
沒有我的允許,你這是要去哪?”宋知霜譏笑一聲,看著他道:“莫非我去看我姐姐一眼,
寧王殿下也要攔著?”想到齊鳴說的話,宋知霜的腿需要好好休養(yǎng)才能恢復(fù)如初,
眼下外面暴雨傾盆,皇后又在暗處虎視眈眈。沈岸的眼神一凜,
怒斥道:“就是你害死了知微!你還有臉去拜她?”第9章 沈岸,
從此你我再無相干“姐姐不是我毒死的!沈岸,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兇手是誰!
哪怕你恨極了我代嫁過來,壞了你和姐姐的婚事,但也該分個是非黑白!我與姐姐一母同胞,
至親血脈,怎會害她?”心知宋知微死了,皇后定會想著法子威脅自己去對付宋長風(fēng),
而他堅決不能讓宋知霜落到跟她姐姐一樣的下場。沈岸只得壓低了聲音,威脅道:“宋知霜,
人只能是你害死的。懂嗎?母后不會害人,本王更不會!”宋知霜咬了咬牙,
她已經(jīng)完全看不懂眼前這個男人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垂眸道:“母親早逝,長姐如母,
沈岸,就當(dāng)我求你,讓我去見她一面,哪怕是磕個頭也好!”“休想!”沈岸心知,
只有表現(xiàn)得越不在意,她才會越安全。再說,她如今的身體,
借軟禁之名將她困在院子里將養(yǎng)著才是最好的?!班弁ā币宦暎?/p>
宋知霜卻直直的跪在了他跟前,懇求道:“求你,我連姐姐最后一面都沒有看到!
我只要給她磕個頭就好!”沈岸定定的看著她,心頭終究還是不忍,宋家三兄妹情義深重,
若是當(dāng)真讓她連去宋知微的墳前拜一拜都不行,只怕宋知霜也無法安心養(yǎng)傷。
可皇后的眼線就在府里……“好!你是該當(dāng)給知微磕頭賠罪!”說罷,
沈岸一把將她從地上撈起,一只手將她環(huán)在腰際,不顧大雨就帶她往外走,
這動作看著很是粗暴,但暗地里卻是沒讓她的腿自行用力半分。宋知微雖死后嫁給了沈岸,
但也只是個名頭而已,沈岸依舊將她葬在宋家祖墳。大雨沖刷著剛壘砌不久的新墳,
墳前還奉有果品,倒像是剛有人來過。見到宋家祖墳才添的新墳,
宋知霜終于忍不住眼淚直流。因著腿上的傷還未痊愈,她只得踉蹌著往前走,
走了兩步突然腿上一軟,整個人直直的往前撲倒。沈岸幾乎是無意識地去拉她,可一瞬后,
意識到自己緊張她,立馬變了臉色,佯裝大怒將她一把丟到宋知微墳前?!澳憧纯矗?/p>
為何知微死了,你還活著!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沈岸嘴上雖這么說著,但心里只覺凄涼。
他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她。眼前的女子當(dāng)年是那般明媚耀眼,如今卻像一朵日漸枯萎的花。
可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用一種近乎暴虐的方式來護(hù)她一條性命。
而他更是從沒料到皇后會用下毒這樣的招數(shù)來對付自己。那可是他的親生母親??!
宋知霜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也不理會沈岸,只端正地跪在宋知微墳前,雨水濕透了衣衫,
她眼眶通紅。重重地朝姐姐的墳前磕了三個響頭,不顧額頭上的鮮血血跡,
她心里卻暗暗發(fā)誓,哪怕兇手是皇后,她也定要替姐姐討回公道!磕完頭,
宋知霜艱難地站起身,冷眼看著沈岸:“沈岸,從此,你我再無相干!”姐姐不在了,
皇帝就算再生氣代嫁之事,也無從追究了。宋家世代簪纓,皇帝總不會因為一個已死之人,
就降罪宋家。她與沈岸之間的情意,從始至終也都是自己在妄想罷了。再無相干?
沈岸嗤笑一聲:“既是陛下賜婚,你又如何能再無相干?”這時,突然聽得身后一陣嘈雜,
似是有人來了。沈岸循聲回頭看過去,只見一白衣身影氣勢洶洶地闖進(jìn)陵園。沈岸眼神一暗,
來人正是云錚。云錚徑直走到跟前,將披風(fēng)脫給宋知霜。而后狠狠對沈岸道:“沈岸!
今日有我在,斷然不會讓你傷她半分!”沈岸卻是戲謔一笑,道:“我道是誰,
原來是云將軍??!這樣的女人,本王還真沒有半分興趣?!彼D了頓,繼而又對宋知霜道,
“今日干脆就跟你的野男人走吧,別回來臟了本王的眼!”說罷,沈岸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云錚的臉上不由閃過一絲錯愕,沈岸怎會這么輕易的就讓他帶走宋知霜?宋知霜沉著臉,
臉色很是難看。只是最終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他們之間的情誼,自她代姐嫁到寧王府之時,
就已經(jīng)斷了……馬車上,沈岸的衣服還濕著,他微微合了眼,明知這樣皇后會起疑心,
但心底還是希望她跟云錚走,起碼云王府要比在他身邊安全得多……第10章 皇后以為,
該當(dāng)如何在云王府養(yǎng)了幾日,流水一般的補(bǔ)品送到她跟前,養(yǎng)了這些日子身體倒是好了不少,
臉上氣色也好多了。天也不知何時就漸漸入冬了,雨倒是不再下,天卻愈發(fā)寒了,
如同人心一般。云錚倒是天天往宋知霜這邊跑得勤,一有空便來看望她,
有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是第一時間就送來了?!翱墒沁@兩個月云老王爺不在長安,
你便閑下來了?時時往我這里跑,沒有軍務(wù)嗎?”宋知霜手里揣著一只暖袋,
正呆呆的坐在案邊出神。見云錚來了,才收回目光。一旁的小火爐上還煮著茶,
云錚坐到她跟前,笑了笑:“祖父現(xiàn)如今一到天寒就上道觀品茶去了,整個云王府就我一個,
也是無聊就來尋你說說話。反正現(xiàn)在軍中雜務(wù)也不多,
可比不得你兄長在前線浴血奮戰(zhàn)那般艱苦?!彼沃旖窍蛏瞎闯鲆粋€弧度,
臉上卻不見半分笑意:“云錚,你幫我個忙可好?”“你同我客氣做什么?
我們打小就一起在北境長大,我父親和你父親更是袍澤兄弟!你若有事,說一聲便好,
我斷然不會不幫你的?!痹棋P將爐上的茶倒了一杯放在宋知霜跟前。宋知霜這才淺淺一笑,
繼而正色道:“姐姐為奸人所害,我思來想去,應(yīng)該是皇后下的手,其中緣由,
我雖不太清楚,但我希望你幫我詳查此事,找出證據(jù)。我姐姐……不能枉死!
”其實宋知霜不開口,云錚也知道她要說的是何事,當(dāng)下想也沒想,一口就應(yīng)下了。
云錚隱隱覺得,皇后此舉,并非只單單針對宋知微,而是對整個宋家的敵意。這邊,
卻說皇后得知宋知霜被云錚帶回了云府,心中有些惱怒。
一邊是沈岸輕易的放走了宋知霜讓她心中起疑,另一方面,
宋知霜現(xiàn)在是能脅迫宋長風(fēng)的唯一棋子,斷然不能讓她逃出自己的手心。只是沈岸,
似乎是十分厭惡宋知霜,卻又偏生一直護(hù)著宋長風(fēng),宋長風(fēng)位高權(quán)重手握重兵又遠(yuǎn)在北境,
倒是讓她一時無從下手。無法說動沈岸替自己殺宋長風(fēng),那她便只能先對宋知霜下手了。
宋家的人,一個也不能留!夜里,皇后滿面愁容的坐在鏡子跟前,時不時的輕嘆一口氣。
皇帝見她這般,眉頭不由蹙成了一團(tuán)?!盎屎蠼袢帐窃趺戳耍咳绱藧瀽灢粯?,
可是有人惹你不快了?”皇帝緩緩走到她身后,熟練地替她卸下頭上的釵環(huán)。
皇后一副愁苦模樣,道:“還不是因為岸兒,前陣子陛下您將宋家小姐賜婚給岸兒,
但那宋家小姐竟是個水性楊花的!失貞于人不說,現(xiàn)如今更是住進(jìn)了云王府!
這讓天下人知道了,該怎么看岸兒??!”皇帝對寧王府的事情大多都心中有數(shù),
卻還是裝出一副十分震驚的模樣:“你說什么?寧王妃住進(jìn)了云王府?可是同云崢有私?
”只是皇后卻沒有正面答話,只委婉道:“陛下,臣妾知道云家是開國功臣,
云老王爺更是當(dāng)年先帝欽定的輔政大臣,云家世代為將,替陛下鎮(zhèn)守南境,
云家子孫大都殉國,如今只剩云崢這一獨(dú)苗。云崢年輕氣盛,少年沖動也是情有可原,
但這個宋家小姐嫁做人婦還不守婦道,如此有傷風(fēng)化,臣妾實在是忍無可忍!
”這話已經(jīng)再明白不過了,皇后的意思是要嚴(yán)懲宋知霜,將云崢撇出去?;实鄣氖诸D了頓,
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他的語氣有些試探:“可宋家也是世代簪纓,
宋家兒郎也都在北境殉國而亡。宋家滿門,守衛(wèi)北境上百年來,從未有失!老勇毅侯的妻子,
也就是宋長風(fēng)他們兄妹三人的母親都親披戰(zhàn)甲,上陣殺敵,最后戰(zhàn)死,
他們?nèi)置玫母改冈缤觯藓稳炭霖?zé)?”聽到這話,皇后的眼里當(dāng)即閃過一絲戾氣,
卻又很快恢復(fù)如常:“先輩忠烈,子女卻不見得都爭氣。也正是如此,
才不能讓她一人抹黑了宋家!陛下恩德,不連累宋氏其他人,也是寬厚了?!薄奥犝f,
前段時間,宋家大小姐忽然暴斃而亡?”皇帝的眼神透過那面鏡子,直直看著皇后的神色。
皇后的眼神卻毫無波瀾,只是眉頭輕皺:“說是暴斃,但人,卻就是宋知霜毒殺的。
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臣妾也不能拿她怎么樣。所以陛下需得嚴(yán)懲才好!”宋知霜此人,
皇帝是知道的,當(dāng)年老勇毅侯的夫人在北境生下她,她在北境戰(zhàn)火紛亂中長大,
后來老勇毅侯同夫人一起戰(zhàn)死,那年十八歲的宋長風(fēng)替父領(lǐng)軍大敗涼軍,從而繼承勇毅侯位。
宋長風(fēng)回京之時,身邊跟著十六歲的宋知霜。乍一眼,他還以為是個嬌弱的姑娘,
可那小姑娘在獵場上降烈馬,挽長弓,一箭射死一只青眼大雕。著實令他大吃一驚,
虎父無犬女!可如今,皇后卻說這樣的女子竟是個水性楊花,殺死自己親姐的狠辣之人,
他實在是不怎么相信??煽粗矍暗幕屎?,皇帝沉默了半晌,卻只是問:“那皇后以為,
該當(dāng)如何?”“宋氏無德,賜白綾一根,當(dāng)是給宋家一個體面吧?!薄盎屎箝_心便好。
隨你處置吧!”皇帝的眼神里幽幽閃出一絲愁緒,很快又消失不見。“臣妾,謝陛下!
”此事沒過多久便傳到了沈岸耳中,夜晚的燈火搖曳,沈岸呆坐在書房良久,
看著桌上墨跡未干的宣紙,紙上卻赫然寫著休書二字。早知皇后還是會對宋知霜下手,
可以自己的實力,根本沒辦法拿皇后如何。一方面,皇后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另一方面,
父皇對她偏愛有加,只要不是誤國誤民的事,父皇幾乎全依著她。明日,
皇后賜死宋知霜的詔書就會下來。皇命難違,她若寧死不從,必然會殃及宋長風(fēng)。
可若是她從了,必死無疑。沈岸心中思慮良久,還是只能這樣。收好那一紙休書,
沈岸徑直去了云府。第11章 岸兒,你騙得母后很是難過呢只是到了云府,
還未見到宋知霜,云崢就已經(jīng)黑著臉擋在沈岸跟前?!吧虬?!你來做什么!
你以為云府是你的私宅嗎?想進(jìn)便進(jìn),想闖便闖?”知道云崢不會讓路,
云王府想來也不會有皇后的眼線。沈岸沉聲道:“你今日若不讓開,
明日一早皇后賜死她的詔書下來,你是帶著她抗旨不遵,還是就此帶著她浪跡天涯?
”這個她,除了宋知霜并不會有別人。云崢愣了愣,眼里都是怒意:“你什么意思!
皇后又要做什么?”天色已晚,他也懶得跟云崢一句句解釋,
只道:“受些苦總比丟了性命的好,莫非你要眼睜睜看著她被賜死?還是抗旨連累整個宋家?
”“我這就進(jìn)宮面見陛下!宋家這般忠心耿耿,怎能落到如此田地!
”沈岸擋在他跟前:“若非是得了父皇的意思,皇后又怎會輕易賜死重臣之女?
更何況宋長風(fēng)此時在北境血戰(zhàn),此舉沒有父皇首肯,皇后豈會輕易出手?”聞言,
云崢的腳步生生停在了原地,是啊,若皇后隨便一句話便能賜死宋知霜,
又何必枉費(fèi)苦心給宋知微下毒?可他是臣,如若違抗皇命,他可以不計生死。
但是祖父乃至整個云家都會被他連累。還有宋家……想到這里,
云崢只能耐著性子問他:“你能如何?”“讓我?guī)?,好歹,我能保她一條性命。
”云崢?biāo)浪蓝⒅虬?,想看他究竟是何意思,但是他面無表情。云崢只得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這一退,便退了一輩子……看著眼前的休書,宋知霜冷笑一聲:“多謝寧王殿下。
”沈岸的眼神黯淡無光,不敢看她,半晌才出聲:“宋知霜,不遵婦德,發(fā)配教坊司!
”宋知霜聞言,錯愕地看向他,不知是憤怒還是驚訝,她的語氣微微有些發(fā)顫:“沈岸!
你敢!我宋知霜出身侯府,你有何權(quán)利處置我?”雖然不想拿祖上的蔭封說事,
但是教坊司那樣的地方,她若去了,豈不是祖上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教坊司說是習(xí)舞弄琴之地,但整個長安誰人不知道那就是女子迎來送往的風(fēng)月之所。
沈岸只是冷冷道:“宋長風(fēng)遠(yuǎn)在北境,沒人能救得了你!你若乖乖去了,大家都相安無事。
你若非是不去,我便傳書讓宋長風(fēng)回來救你如何?”嘴上說著救,
但宋知霜卻聽出了其中的威脅意味。可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皇后劍鋒直指兄長,
再加上前方戰(zhàn)火正酣,此時若是兄長回京必定遭遇不測。哪怕兄長不回京,
自己的境況若讓他知曉,必定惹得兄長分心,到時候戰(zhàn)事失利,皇后就更能借題發(fā)揮了。
哪怕心中萬般不甘,為了兄長,她也只能生生忍?。骸昂?!我去就是。
”她心頭不止一團(tuán)怒火,更是恨,恨皇后的狠辣,恨沈岸的無情??稍绞呛?,便越要活下來,
只有活下來才能報仇!第二日,皇后便得知宋知霜已經(jīng)被沈岸休棄,并發(fā)配到了教坊司。
雖然這結(jié)果并不合自己的意,但轉(zhuǎn)念一想,宋家的女兒淪落為舞女,也是很有趣。這般活著,
生不如死,倒是妙極。便也就放了她一條生路,
不再追究了……宋知霜這邊雖說是到了教坊司,但是這里的人對她還算客氣。
她每日什么也不需要做,三餐還是送得及時,更不會有什么男人來調(diào)戲她,
嬤嬤們也從來不叫她彈琴習(xí)舞,倒像是換了個地方生活罷了。許是還忌憚著她的身份,
又或許是忌憚兄長的權(quán)勢。她忍氣吞聲委身于此,倒也能騰出手來想想接下來的對策,
畢竟教坊司并非能長久安樂之地。長樂宮。正是午時,長安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洋洋灑灑,讓人見了便心生歡喜?;屎笈粭l暖和柔軟的狐裘,踩在雪地里,
雪落在發(fā)間融進(jìn)手掌。聽著宮人來報,她淺淺的笑了笑:“岸兒當(dāng)真是這般吩咐教坊司的?
”那宮人垂首應(yīng)了聲:“是?!被屎竽樕系男χ饾u變得十分詭異,
輕道:“他說讓教坊司的人好生看著宋知霜,若是有人敢碰她一根手指,便要滅他滿門?
”“是!”想不到,她這個兒子,并非是不重情,而是情系他人了。
難怪當(dāng)初她拿宋知微的性命相威脅,他是那般大義凜然,果決無情,原來他心底所愛之人,
從來就不是宋知微,而是宋知霜?;屎笥挠囊恍Γ骸鞍秲?,你倒是騙得母后很是難過呢。
”她望向一旁的貼身女官,問道:“上次那藥,應(yīng)該還剩一些吧?你去,
將剩下的都賞給那宋小姐,記住,動作要隱秘些。他們倆既是真心相愛,
自然是要有難同當(dāng)了!”第12章 中毒一旁的女官應(yīng)了聲,便立時去了教坊司。
皇后在雪中走了幾步,突然想起雪地里還跪著的宮人,她淺笑道:“你去,將寧王請進(jìn)宮來,
然后就去領(lǐng)賞吧!”那宮人行了禮,也退了出去。待沈岸到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有些發(fā)暗了,
屋外的雪已經(jīng)積了厚厚一層,卻仍是沒有要停的跡象?!安恢负髥緝撼紒?,所謂何事?
”沈岸垂首行了一禮,臉上卻很是冷淡?;屎笠膊⒉唤橐?,似乎也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這般。
她輕輕摸上自己頭上的發(fā)髻,臉上仍滿是笑意:“岸兒,今日天寒,又下了長安城第一場雪,
母后今日心情還算不錯,著人給宋小姐送了一杯酒,暖暖身子。總想著宋小姐身嬌肉貴的,
待在教坊司怕是不妥。”沈岸眼神一緊,心中隱隱覺得不妙,
卻仍要裝出一副鎮(zhèn)定模樣:“兒臣不知母后此言何意?!弊约荷膬鹤?,
她又怎會不了解他的性子。她看著沈岸,
便也不再與他繼續(xù)繞彎子了:“我請宋知霜喝了杯好東西,
算不準(zhǔn)什么時候她就要香消玉殞了。嘖嘖,倒是個美人坯子,真是可惜了。”“母后!
她如今不過是一介舞姬,您還是這般不肯放過她嗎?”沈岸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
像是被人抓住了痛腳般?;屎罂此@般反應(yīng),這才滿意一笑:“岸兒,是你瞞得母妃好苦!
一介舞姬,卻令你這般不惜手段保護(hù)她。本宮倒還真是沒有想到?。 鄙虬缎睦锟┼庖幌?,
終于忍不住了:“母后!你真的要將我逼上絕路不可嗎?您心里可有真正把我當(dāng)做您的兒子!
到底是為什么,您非要置宋家于死地!宋家滿門忠烈,究竟做錯了什么!”皇后的眼眸一痛,
腦海中不自覺閃出那位少年將軍的身影,不由得語氣有些憤怒:“滿門忠烈?
他宋家的滿門忠烈是靠別人的鮮血性命堆積起來的!他們該死!”沈岸緊緊握拳,
此時卻顧不得和皇后大鬧,他腳下不禁有些發(fā)抖。他在害怕,害怕他會就這般,永遠(yuǎn)失去她!
想到這里,沈岸當(dāng)即顧不得什么禮數(shù),身形踉蹌地跑出了長樂宮。他一路狂奔,
終于來到教坊司,踹開她房間的門。卻見宋知霜正坐在爐邊煮酒,她面前的酒杯已經(jīng)空了。
見到沈岸,宋知霜眉頭一皺,冷聲道:“你來這里做什么?”屋內(nèi)的窗子敞開著,
有股涼氣透進(jìn)來,窗外還是不住地下著雪。沈岸見她安然,心里終于勉強(qiáng)松了一口氣。
可看見她跟前的酒杯,沈岸的眉頭又緊緊皺成了一團(tuán)。“走!跟我回去!”沈岸上前,
一把拉起她的手就藥往外走。宋知霜還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沈岸突然前來還讓她略微有些吃驚。她一把甩開沈岸的手,語氣很是不善:“沈岸,
你這是做什么?”心知她定是對自己失望至極,但是他一時竟也不知該從何開始解釋,或許,
不用解釋。她不知道才最安全?!盎丶?。我?guī)慊丶摇!甭牭竭@話,宋知霜心頭一酸,
卻又止不住發(fā)笑:“回家?沈岸,我哪還有家?姐姐已經(jīng)死了,
整個宋府如今連個主人都沒有!”沈岸的喉頭突然有些哽咽,或許,不是他,
宋知微根本就不會死。他為了宋知霜,自私地把宋知微推在前方擋刀。
他實在問心有愧:“回寧王府,那里從此,就是你的家!”既然皇后什么都知道了,
他也不必再裝了,只要自己能護(hù)住她,便已是極好的境況。寧王府暗箭雖多,
但是他定會盡全力護(hù)好她!雖然宋知霜萬千不愿,沈岸還是將她強(qiáng)行帶回府中。再回寧王府,
卻又是全然不同的境況,沈岸的態(tài)度突然好起來,倒是讓她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只是這打一巴掌再給一塊糖的伎倆,她從來就不吃這套?;氐綄幫醺s摸半月的光景,
長安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的下了幾場大雪了。宋知霜看慣了北境大雪肅穆壯觀的模樣,
倒難得欣賞長安秀麗熱鬧的雪景??晌í?dú)這寧王府的不知春,是她從未飲過的好酒,
頗得她青睞,每日閑來總要溫上兩壺暖暖身子。癡癡的看著爐子上燙著的美酒,
宋知霜心里卻總是有些著急,也不知道云錚那邊現(xiàn)在查得怎么樣了,
已經(jīng)查出了兇手就是皇后娘娘身邊的貼身女官,但是卻沒有證據(jù)能夠直接指證。
查了這些日子,不知結(jié)果究竟如何了??┲ㄒ宦?,房門被人緩緩?fù)崎_,
一陣?yán)滹L(fēng)立時穿堂而過,吹得宋知霜一個激靈,她都不用抬頭,便知道是沈岸來了。
見她又在煮酒,沈岸的臉上不由多了幾分笑意。若非她是女子,
定然是個錚錚鐵骨的豪杰英雄,橫刀立馬,仗劍天涯,快意恩仇,煮酒坐談?wù)撎煜隆?/p>
只可惜她不是。“今日北境傳來你兄長的捷報,大涼敗退十里,駐兵城外。”掩上房門,
兀自坐到她對面。沈岸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平靜。宋知霜的眼神閃了閃,
心頭生出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這般嚴(yán)寒天氣,大涼死戰(zhàn)不退,此時糧草必是匱乏,
若是涼軍破釜沉舟,只怕兄長處境堪憂。心里這般想著,宋知霜卻沒有說話。
沈岸在她臉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又道:“雖是大勝,但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涼軍善騎射,
真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反撲起來只怕……”“你到底什么意思?”宋知霜臉上薄怒,
許是太過敏感了,她總覺得沈岸提起兄長是不懷好意。沈岸怔了怔,
也不知道她為何突然便生氣了,只得道:“你別誤會,我只不過是……”突然,
宋知霜只感覺心口血?dú)夥浚厍耙魂噭⊥?,一口鮮血猝不及防的吐了出來。
沈岸一時臉色大變,忙扶上去,心頭卻閃出了皇后之前說的話??此沃景l(fā)的狀態(tài),
他心中已經(jīng)明白,皇后是給她下了跟自己一樣的毒。感受到身體的異樣,
看自己吐出來的血紅得有些發(fā)黑,宋知霜知道自己中了毒,她驚愕地看向沈岸:“你!
你居然……”第13章 戰(zhàn)死她之前舊傷初愈,身子本就還有些虛弱,這毒藥藥力霸道,
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便暈了過去。沈岸急急將她抱起放到床上,忙喚來了齊鳴。齊鳴把過脈,
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沉吟了半晌才開口:“的確是跟你一樣,中的月華之毒。為今之計,
還是需要皇后的血才能緩解毒性。”沈岸神色冷峻,心中卻十分焦急,
雖說她一時半會兒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是此毒發(fā)作痛苦難言,她的身體尚還虛弱,
他于心何忍?!澳负蟮难降子泻翁貏e之處,為何能暫緩毒性?”說來實在慚愧,
雖然世人稱他一句神醫(yī),但他一時之間還真無法研究出月華毒的解藥。
齊鳴為難的搖搖頭:“只知皇后的血與常人不同,卻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再翻看些古籍藥典,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絲馬跡?!鄙虬蛾幊林槪话l(fā)一言,
當(dāng)即跨步出門,直奔長樂宮而去?,F(xiàn)下,還是只能去求皇后才能救她一命。長樂宮。
皇后看著殿前跪著的沈岸,臉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她這個兒子,軟硬不吃,
如今終于抓到他的痛處,有了軟肋,就不怕他不聽話了。“岸兒,母后還是那句話,
你替我除了宋長風(fēng),我就放過宋知霜。這回,你該好好想想該怎么選,
你總不想讓她落得跟她姐姐一樣的下場吧?”提起宋知微,沈岸的心就是一痛。
當(dāng)初母后怎么對宋知微,如今自然也不會對宋知霜手下留情。哪怕來之前,
沈岸便已經(jīng)知道她的交換條件,可心中仍是悲涼。他的母后對他都這般心狠,何況旁人。
這么多年,許是心寒了,他心中倒也沒有多大的悲痛。沈岸跪在跟前,
表情已經(jīng)有些木然:“請母后賜解藥,兒臣,如您所愿?!彼坪踉缫杨A(yù)料到沈岸會妥協(xié),
皇后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女使便立馬呈上一只琉璃瓷瓶,瓶中是一瓶鮮血?;屎笮α诵?,
才道:“岸兒,月華之毒一個月便會發(fā)作一次,世上只有我的鮮血能解,
這一小瓶只夠救一個人,但是你飲下這點鮮血,你的血液會有稍許藥力,
你放一小碗血給那宋知霜,她也能勉強(qiáng)留下一命。只不過身子會弱一些。
”莫非自己要一輩子這般受制于皇后?沈岸攏緊了袖子里的手,
眼里隱忍著還是流露出一絲不甘。若說是失望,這些年,他早就不抱希望了?!皟撼迹?/p>
多謝母后?!鄙虬栋底砸ба?,拿著解藥便離開了?;亓烁?,
沈岸卻將那瓶解藥直接喂給了宋知霜。他要她健康的活著。劃開她的手腕,
沈岸取了她一點血,許是疼痛激醒了她,她緩緩睜開眼,正看見沈岸在取自己的血,
心頭又驚又怒?!澳阕鍪裁矗俊彼沃穆曇粲行┨撊?,剛服了解藥,身子還有些發(fā)軟。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尋常的血腥味,她嘴里似乎也有這種味道。沈岸究竟給她喂了什么?
她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尋常。沈岸只是仔細(xì)地替她包好傷口,安撫道:“你放心,
我不會害你的。”宋知霜攏了攏手,雖然心中覺得他不懷好意,但這是在寧王府,
她若非要鬧個天翻地覆,只怕吃虧的會是自己。養(yǎng)好身體,早日離開寧王府才是最要緊的。
不管沈岸對自己下毒究竟是何陰謀,但她冥冥中覺得這事鐵定與自己的兄長脫不了關(guān)系。
莫非是想拿自己中毒的事情威脅兄長?宋知霜心頭一驚,希望沈岸不要卑鄙到如此地步吧。
而另一邊,沈岸答應(yīng)皇后向宋長風(fēng)出手,但是斟酌了良久,若是此時設(shè)計斷了宋長風(fēng)的糧草,
那北境的幾十萬軍民怎么辦?皇后那邊見他遲遲不肯動手,也已經(jīng)快沒有耐心了。
若是再繼續(xù)拖下去,一個月時間一到,再要毒發(fā),皇后豈會再給解藥?想到這些,
沈岸心亂如麻。最后只得派人快馬傳信給宋長風(fēng),將長安這邊的境況如實告知。
哪怕知道宋知霜會恨自己,但是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他此時也顧不得了。
當(dāng)這封信送到宋長風(fēng)手里的時候,一場大涼的反撲之戰(zhàn)正要打響。北境朔風(fēng)凌冽,
殘雪從天空輕飄飄地落下,打在臉上卻像刀片一般,寒得肌膚發(fā)疼。
白雪掩沒的黑煙戰(zhàn)火浸入鮮紅的血流殘尸,也染成血色一片。
宋長風(fēng)看著手中的信良久沒有做聲,營帳內(nèi)的火炭燒得一聲跳響,才將他的思緒拉回來。
宋長風(fēng)少年將軍,半生意氣風(fēng)發(fā),叱咤北境,拒敵萬里,一桿紅纓槍挑遍北境無敵手,
何等少年張狂。面對大涼百萬雄兵,亦是無所畏懼,可如今,看到沈岸送來的信,
他卻止不住的手心微顫。父母早逝,他是家中長子,宋家一脈本就人丁稀薄,
他只有兩個妹妹相依為命。前陣子,傳來宋知微無端病逝的消息,他就已經(jīng)自責(zé)痛心不已,
只怪自己不在長安,護(hù)不住他的兩個妹妹。而如今,沈岸信上又道宋知霜身中劇毒,
皇后要用自己的性命才能換取宋知霜的解藥。年初時離京,他便再沒見過兩個妹妹,
本來三兄妹還約好今年待他回京,便帶她們游遍長安??裳巯驴磥?,是不可能了。
宋長風(fēng)呆呆的看著營帳內(nèi)燒響的火炭,聽得帳外寒風(fēng)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