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了?”一道渾厚的男聲突然從樓梯口的方向傳來。
姜悅下意識的轉(zhuǎn)頭,看到父親姜懷民從樓上走下來。他為人節(jié)儉,一年四季都穿著警服。
與記憶中相比,父親眼角的皺紋深了許多,鬢邊也添了白發(fā)。
漫長的五年過去,終究物是人非。
“是悅悅,咱們家小月兒當(dāng)初救過的那個小姑娘。”宋美琳和丈夫解釋道。
姜懷民點了點頭,嚴(yán)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溫和的慈笑?!笆莵砑赖旖獝偟陌?。你有心了。”
姜懷民說完,姜悅就看到宋美琳從桌上數(shù)出三根香,點燃后,便遞給姜悅。
“唉,這一晃眼,小月兒已經(jīng)離開五年了?!彼蚊懒占t著眼睛感慨道。
姜悅動作略微僵硬的站在自己的遺像前,舉著手中的香,恭敬的三鞠躬。
心想:自己給自己上香,她這也算是獨一份了。
姜悅把燃著的香插進香爐里,一轉(zhuǎn)身,看到宋美琳正偷偷抹眼淚。
姜悅?cè)滩蛔⌒乃?,伸手輕輕抱住了母親。
記憶中,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好好的和爸媽相處過了。
當(dāng)初,她接了臥底任務(wù),從警校退學(xué)。
父親知道后大發(fā)雷霆。他罵也罵了,勸也勸了,姜悅依舊‘不知悔改’。父親便揚言,要和她斷絕父女關(guān)系。
母親舍不得罵她,只能整日以淚洗面,哀求她不要再任性胡鬧。
父親眼中的失望和母親的眼淚,讓姜悅的心都在滴血。
那時候,她幾乎和所有人決裂,爸爸媽媽,還有,她最喜歡的男孩。
姜悅很痛苦??墒?,她是人民警察,肩上的責(zé)任比痛苦更重。
“阿,阿姨,我能去悅姐姐的房間看看么?”姜悅哽著嗓子問道。
宋美琳點了點頭,帶著姜悅上樓。
她的房間也沒有任何變化,連書架上書本擺放的位置都和從前一模一樣,好像她從未離開過一樣。
姜悅的手隨意的搭在桌子上,桌面一塵不染,應(yīng)該是媽媽經(jīng)常打掃。
書桌上,散落著幾本她??吹臅?,還有一封略微泛黃的信。
姜悅眼眶忍不住發(fā)熱,她認(rèn)得,那是她留給父母的遺書。
在執(zhí)行危險任務(wù)之前,按照慣例,組織會讓他們提前寫好遺書,如果不幸犧牲,遺書就會被送到親人的手中。
雖然已經(jīng)過了五年之久,但遺書上的每一個字,仍清晰的刻在她的腦海中。
她說:爸爸,自從我從警校退學(xué),你再也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當(dāng)年,我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警校,你說,我是你的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爸爸,作為您的女兒,我一直記得您對我的教誨,做人頂天立地,要對得起身上的警服和頭頂?shù)木铡?/p>
對不起,我不能給您和媽媽養(yǎng)老送終了。但我的死,一定是有價值的。
爸爸媽媽,我愛你們,我依舊是你們的驕傲嗎?
鈴鈴鈴的門鈴聲,突然從外面?zhèn)鱽?,打斷了姜悅的思緒。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家里竟然又來客人了。”宋美琳疑惑的嘀咕了句,轉(zhuǎn)身走出房間,下樓去開門了。
姜悅一個人,坐在了她從小睡到大的床上,順手拿起床頭柜上擺著的一本相冊。
“北堯來啦。我聽你舅舅說,你最近一直在云省執(zhí)行任務(wù)?!备糁坏婪块T,姜懷民的聲音突然響起。
“昨天剛回來,順路來看看您和伯母?!?/p>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像低音大提琴一樣深沉好聽。
姜悅翻著相冊的指尖突然一頓,胸腔內(nèi)的心臟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別只顧著忙工作,你年紀(jì)也不小了,也該好好考慮一下終身大事。女朋友談了也快一年了吧,你舅舅說,你爸媽都很滿意?!?/p>
“北堯啊,過去的事就忘了吧。好好結(jié)婚生子,你以后的人生還長著呢……姜悅?cè)羰窃谔煊徐`,也希望能看到你幸福?!?/p>
姜懷民的聲音,又?jǐn)鄶嗬m(xù)續(xù)的響起,一副語重心長。
姜悅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等著聽男人的回答。然而,等到差點兒窒息,才聽到他淡淡的說了句,“上次聽伯母說,她的頭痛癥又犯了,嚴(yán)重么?”
“唉,都是老毛病了,不要緊?!彼蚊懒諗[手回道。
而房間內(nèi),姜悅?cè)滩蛔】嘈Α?/p>
真是她親爹啊,竟然苦口婆心的勸她最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結(jié)婚生子。
可轉(zhuǎn)念一想,姜悅已經(jīng)死了啊??偛荒苷娴淖屗麨樗匾惠呑影?。
她不能那么自私,也不能那么殘忍。
姜悅垂下眼眸,淚水毫無預(yù)兆的一顆接著一顆,滴落在手中的相冊上,模糊了照片中男孩兒和女孩兒年輕的笑臉。
他們自幼相識,從五歲到二十五歲,陪伴了彼此二十多個年頭。
青梅抓馬,兩小無猜,本以為能夠從少年到白頭,可惜,也抵不過命運的捉弄。
謝北堯應(yīng)該很忙,沒坐多久就離開了。
姜悅聽到父母送他離開的聲音,他的每一個腳步聲,都好像踩在她心上,壓抑的喘不過氣。
宋美琳送走謝北堯,又回房間去找姜悅。
姜悅快速的把相冊放回原位,然后彎腰鉆入床底,把貼在床板上面的一份文件取下來,迅速的塞進了手包中。
她剛做好一切,宋美琳就推門走進來了。
宋美琳的眼睛都是紅的,“唉,小月兒要是還活著就好了,她和北堯現(xiàn)在也該結(jié)婚生子了。她以前總愛和我撒嬌,說她要當(dāng)警察,工作忙,肯定沒時間帶孩子,等以后生了孩子就扔給我?guī)АN疫€罵她不知羞呢……”
宋美琳聲音哽咽的厲害,一時間竟說不下去了。
她慌亂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歉意道,“唉,現(xiàn)在還說這些干什么呢。人年紀(jì)大了,就是愛嘮叨?!?/p>
“悅悅,你現(xiàn)在還喜歡吃紅燒肉么?阿姨現(xiàn)在去做,吃了晚飯再回去吧?!彼蚊懒绽^姜悅的手,又說道。
“阿姨,我今天還有事,下次再來看您和叔叔吧?!苯獝偽窬芙^。
她包里還裝著重要的資料,要馬上離開。
姜懷民是老刑警,眼睛和探照燈一樣,并不好糊弄。萬一被看出端倪,姜悅可沒辦法解釋自己借尸還魂的事。
姜悅離開姜家,心情異常的低落。
她又回了盛家,剛走進院落,就看到一輛黑色賓利緩緩的從院子里駛出來。
姜悅認(rèn)得,那是顧亦衡的座駕。在原身的記憶里印象深刻。
顧亦衡這個未婚夫來家里拜訪,竟然都沒有通知她這個正牌未婚妻,看來不是來找她的了。
姜悅勾了勾唇角,溢出一聲輕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