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頓地念出我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揚,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確認,又像是……某種預告。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連呼吸都忘了,只能仰頭看著他。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我有些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邵……邵總?!蔽移D難地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
他身后的那位女士,也好奇地朝我這邊望了過來,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優(yōu)越感。我猜她一定在想,這個穿著外賣服的女人是誰?怎么會讓邵東陽親自起身?
邵東陽沒理會旁人的目光,只是定定地看著我,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我廉價的工服,看穿我此刻所有的慌亂和窘迫。
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我目瞪口呆的動作。
他從羊絨衫的口袋里,慢條斯理地摸出了一樣東西,遞到我面前。
那是一張……名片?
純黑色的卡片,質(zhì)感高級,上面用燙金的字體印著一行字:邵東陽。以及一串數(shù)字。
我徹底懵了,大腦直接當機。
這是……什么操作?
他之前不是說,我的聯(lián)系方式,你不需要知道,有事聯(lián)系李特助就行嗎?怎么現(xiàn)在……主動給我名片了?還是他的私人名片?
“拿著?!彼娢疑点躲兜貨]有反應,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像是被按了某個開關(guān),機械地伸出手,指尖有些顫抖地接過了那張薄薄的卡片。名片帶著他指尖的余溫,燙得我手心一跳。
“這上面,”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那張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兒這發(fā)生了什么”的蠢臉,嘴角似乎向上彎了一下,又迅速撫平,快得讓我以為是錯覺,“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
我:“……”
我知道這是您的聯(lián)系方式,名片上寫著呢!問題是,您為什么要給我???!
我張了張嘴,想問點什么,比如“邵總您是不是拿錯了?”或者“邵總您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新的賠償方式需要我24小時待命?”但話到嘴邊,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在他面前,我好像永遠都學不會伶牙俐齒。
“以后,”他看著我,眼神深邃,像是要把我吸進去,“再有什么‘意外’,可以直接聯(lián)系我?!?/p>
他特意在“意外”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那戲謔的意味,讓我瞬間想起了不久前那個荒唐的夜晚,他頸側(cè)滾燙的皮膚,還有那句“親夠了沒?”。
我的臉“唰”地一下,又紅了,從臉頰一直燒到耳根。
“不……不會了!絕對不會再有意外了!我發(fā)誓!”我嚇得魂飛魄散,拼命擺手,恨不得指天畫地以證清白。再來一次“意外”,我怕是真的要賣身葬父……哦不,賣身還債了。
他輕笑一聲,那笑聲不高,卻像羽毛一樣輕輕搔刮著我的耳膜,讓我更加無地自容。
“最好是?!彼麃G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轉(zhuǎn)身,邁著從容的步子,回到了他的座位。
留下我一個人,手握著那張仿佛有千斤重的名片,在原地風中凌亂。
周圍似乎有若有若無的目光投向我,帶著各種揣測。我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女士,外賣給我拿著吧?!笔陶哌m時地出現(xiàn),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
我胡亂點點頭,遞了過去,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家讓我感覺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日料店。
直到騎上我的小電驢,冰冷的風吹在臉上,我才稍微找回了一點神智。低頭看著掌心那張黑色的名片,上面的“邵東陽”三個字,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芒,刺得我眼睛有些發(fā)花。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
晚上回到那個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泡面氤氳的熱氣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從口袋里摸出那張被我捏得有些發(fā)皺的名片,放在了破舊的小桌板上。
邵東陽。
這三個字,像一個魔咒。
我盯著那串電話號碼,心里天人交戰(zhàn)。
他把聯(lián)系方式給我,是什么意思?真的是怕我下次再“意外”撞壞他什么東西,方便我第一時間聯(lián)系他賠錢?這個理由,連我自己都不信。他邵大總裁日理萬機,會為了這點“小事”浪費自己的時間?
還是……他又覺得逗弄我這個底層小人物很有趣,想換個新的玩法?
我拿起手機,鬼使神差地,在微信搜索框里,輸入了名片上的手機號碼。
很快,一個頭像跳了出來。
那是一個非常簡潔的頭像,深藍色的背景,中央是一個抽象的、像是山峰又像是字母“S”的白色圖案。昵稱,就是“邵東陽”三個字,沒有任何多余的符號和表情。
是他。
我的心臟不爭氣地“砰砰”跳了起來。
要加嗎?
加了之后說什么?
“邵總您好,我是今天在日料店門口偶遇您的外賣員陳芳萍,感謝您紆尊降貴賜我名片?”
太卑微了。
還是“邵總,您給名片是幾個意思???劃個道兒出來唄?”
太囂張了,我怕他直接把我拉黑,順便讓李特助通知我明天不用去送外賣,直接去邵氏集團掃廁所還債。
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
邵東陽的心思,比我送外賣路過的那些九曲十八彎的小巷子還要難猜。
之前在邵氏大廈,我鼓足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用了一個拙劣到可笑的借口想問他的聯(lián)系方式,他當時怎么說的?“我的聯(lián)系方式,你不需要知道。”那冷漠和不屑,我還記憶猶新。
這才過了多久?他就主動把名片塞我手里了。
這反轉(zhuǎn),比我騎小電驢下陡坡還刺激。
我咬著筷子,盯著那個頭像,猶豫了足足有半個小時。腦子里兩個小人激烈地打著架。
一個小人說:“加!必須加!這可是邵東陽!海城邵氏集團的太子爺!加上他的微信,四舍五入你也算擠入上流社會……的邊緣的邊緣了!說不定哪天他心情好,就把你那六萬多的債務給免了呢!”
另一個小人說:“別傻了陳芳萍!人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給你名片,說不定就是一時興起,逗你玩呢!你還真上趕著去加?萬一他根本就沒想讓你加,只是隨手一給,你這不就自作多情,自取其辱了嗎?到時候人家問你是誰,你咋說?說我是那個親了你脖子還留了口水的外賣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