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的水流拍打著船舷，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輕響。葉聽霜倚在客艙窗邊，看著兩岸的景色從江南的水鄉(xiāng)澤國逐漸變?yōu)楸狈降钠皆瓡缫?。三天前，她和老管家在漁夫的幫助下，悄悄登上了這艘開往天津衛(wèi)的客船。
"小姐，喝點熱茶吧。"老管家遞過一個粗瓷碗，里面飄著幾片劣質(zhì)的茶葉末。
葉聽霜接過碗，熱氣氤氳中，她看到老管家眼下的青黑。"李叔，你去歇會兒吧，我守著就行。"
老管家搖搖頭，警惕地掃視著擁擠的客艙。這艘船上擠滿了各色人等：拖家?guī)Э诘纳特?、衣衫襤褸的難民、幾個神色倨傲的學生，還有一隊押送貨物的鏢師?？諝庵袕浡钩?、煙草和劣質(zhì)脂粉的混合氣味。
葉聽霜悄悄摸了摸貼身藏著的《山海經(jīng)》。自從上船后，書頁上的符號就再沒變化過，但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能聽到那種奇特的嗡鳴聲，仿佛在確認她仍在正確的路線上。
"聽說北邊又在打仗了。"前排一個商人模樣的乘客壓低聲音對同伴說，"張大帥和馮將軍的人馬在保定府干起來了。"
"這年頭，哪一天不打仗？"同伴嗤笑一聲，"苦的還是咱們這些小老百姓。"
葉聽霜垂下眼簾。祖父生前很少談?wù)摃r局，但她從客人們的閑談中知道，如今的民國亂象叢生，軍閥割據(jù)，民不聊生。她緊了緊身上的粗布衣裳，慶幸自己聽從了老管家的建議，做了這身平民打扮。
"讓開！讓開！"艙門外突然傳來粗暴的呵斥聲。幾個穿黑色制服的男子闖了進來，領(lǐng)頭的揮舞著一張紙。
"例行檢查！所有人都把行李打開！"
客艙里頓時騷動起來。葉聽霜的心跳陡然加速，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襟。老管家不動聲色地挪了半步，擋在她前面。
"長官，這是查什么呀？"一個膽大的商販賠著笑問。
"少廢話！"黑衣人不耐煩地推開他，"最近有變革黨混在客船上，所有人必須接受檢查！"
他們粗暴地翻檢著乘客的行李，不時拿走一些值錢的小物件。當領(lǐng)頭的黑衣人走到葉聽霜面前時，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
"你們兩個，什么關(guān)系？去哪？"
"這是我侄女，去天津投奔親戚。"老管家鎮(zhèn)定地回答，同時悄悄往對方手里塞了幾枚銀元。
黑衣人掂了掂銀元，突然伸手去抓葉聽霜的包袱。她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包袱散開，露出幾件換洗衣物和一本《唐詩三百首》——這是老管家準備的偽裝。
"讀書人？"黑衣人狐疑地翻開書頁。
"家父生前是私塾先生。"葉聽霜輕聲說，努力控制聲音不發(fā)抖。
黑衣人正要繼續(xù)盤問，船身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接著外面?zhèn)鱽硪魂囙须s的喊叫聲。
"報告隊長！前面有艘船沉了！"
黑衣人罵了一聲，扔下書本沖了出去。客艙里的乘客們面面相覷，隨即紛紛擠到窗邊張望。前方的河面上，一艘貨船正在緩緩下沉，十幾個人在水中掙扎呼救。
"是張大帥征用的糧船！"有人驚呼。
葉聽霜的視線卻被岸邊的一幕吸引——幾個穿軍裝的人正騎馬沿河岸飛馳，朝落水者開槍射擊。槍聲和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她胃里一陣翻騰，猛地別過臉去。
"別看，小姐。"老管家擋在她面前，聲音沉重，"這世道..."
客船繞過了沉船區(qū)域，繼續(xù)向北行駛。但接下來的航程中，葉聽霜再也無法平靜。每當閉上眼睛，那些落水者絕望的面容和岸上冷酷的槍聲就會浮現(xiàn)在腦海中。她終于明白祖父為何總是避免談?wù)摃r局——外面的世界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殘酷。
傍晚時分，葉聽霜獨自站在船尾，望著被夕陽染紅的河面。她小心地取出《山海經(jīng)》，書頁在暮色中泛著微弱的光。那些神秘的符號依然清晰可見，但此刻它們似乎也蒙上了一層血色。
"小姐，外面風大。"老管家走過來，遞給她一件外衣，"明天就到天津了，從那里坐火車去京城只要半天。"
葉聽霜點點頭，卻沒有移動。她的目光越過河面，望向北方隱約可見的山影。那里就是京城的方向，也是古卷指引她的目的地。但此刻她心中不再只有對古籍秘密的好奇，還多了一絲對未知前路的憂慮。
"李叔，"她突然開口，"你說那些人為什么要追查《山海經(jīng)》？它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老管家沉默良久，最后嘆了口氣："老爺常說，有些古籍之所以珍貴，不僅因為年代久遠，更因為它們記錄著不該被遺忘的事實。"
夜色漸深，船上的燈火次第熄滅。葉聽霜躺在狹窄的鋪位上，聽著河水拍打船身的聲音。恍惚間，那水聲與《山海經(jīng)》發(fā)出的嗡鳴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在向她訴說一個古老的秘密。她慢慢閉上眼睛，任由這神秘的韻律將她帶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