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葬嬰崖的污穢殘燭風在葬嬰崖上嚎嘯，像無數(shù)怨魂的嗚咽。崖底深處翻涌的黑霧，
是腐敗的靈氣與無數(shù)細小未及消盡骨骸的混合體。這里是修仙界的垃圾場，
專門傾瀉無法被煉化、沾惹人世污濁的氣息廢料，
以及處理某些更見不得人的東西——比如先天殘缺、靈力駁雜，或者被視作不祥的新生兒。
一只覆滿污穢的包裹被拋下，無聲地墜入黑霧深處。包裹里傳來微弱的掙扎。
不像尋常棄嬰的啼哭，更像某種動物瀕死的漏氣般嘶聲。崖上投擲的人影匆匆離去，
甚至不肯多看一眼。丟在這里，本身就是最“周到”的處理，崖底污穢靈氣會加速尸骨腐化，
更能湮滅一切存在痕跡。然而，異變陡生。距離崖底還差三丈的包裹周圍，
濃郁得幾乎化為墨汁的黑霧，竟嗡鳴著散開，形成一個小小的、真空般的“干凈”區(qū)域。
攀附吞噬而至的污穢氣流，如同遇到無形的壁障，在包裹周遭劇烈地扭曲、沸騰，
最終無奈退去。蟲蠅鼠蟻更是避之不及，甚至纏繞在枯枝上的墨綠色妖藤，
也畏縮般收緊了枝條。包裹摔在嶙峋的亂石上。粗布劃開一角，露出一張嬰兒的面孔。
這張臉，已看不出絲毫新生命的紅潤與嬌嫩，被三重災厄徹底扭曲。
左臉覆蓋著大片繁復詭譎的暗紅色血管狀胎記，仿佛某種怨毒的藤蔓刺青，
從眼角蔓延至脖頸，邊緣模糊，仿佛還帶著微弱的搏動。
右顴骨至嘴唇被一道深可見骨的撕裂疤痕貫穿，皮肉翻卷，猙獰可怖，
這是空間亂流最后的饋贈。而在這胎記與疤痕之外的唯一“正?！眳^(qū)域，
皮膚卻布滿了大小不一、泛著青黑色的潰爛膿點和凹凸不平的增生疙瘩，
散發(fā)出淡淡的腥腐與濃烈草藥混雜的怪味。這是強行用藥后遺毒的勛章，
讓僅存的所謂“完整”皮膚淪陷為更大的丑陋。楚風（他此刻尚無名字），睜開了眼。
嬰兒的瞳仁，本該清澈純凈，但這雙眼睛里，只有一片粘稠死寂的迷茫。
一個成年人的意識還陷在渾噩的泥沼里，被硬塞進這具破敗不堪的軀殼。
他感受不到嬰兒應有的饑餓與寒冷，只有一種被整個空間徹底排斥的窒息感，
和臉上無處不在的僵硬痛楚。每一次細微的臉部動作，都扯動那猙獰的疤痕和瘡口，
帶來針扎火燎般的刺痛。本能地，他用極其微弱的力量，徒勞地想把露臉的布條扯回去，
重新包裹。在這個地方，連空氣都像是針，扎著他全身早已破損的地方。
崖上傳來腳步聲和粗嘎的咒罵。“真他娘的晦氣！連著幾天都挖不出兩塊像樣的銅母礦渣，
再往里全是吸靈蝕骨的黑沼瘴，沾一點就脫層皮！
”干瘦如柴的禿鷲老吳——以在各類險惡遺棄之地刨食為生，背著一個破爛的草袋，
罵罵咧咧地走到崖邊。他習慣性地朝著崖底啐了一口濃痰。然而那口痰飛落時，
卻在靠近崖底某處時，如同投入滾油的冰塊，無聲息地在空中扭曲幾下，
竟被一股無形力量分解消弭了大半。只剩幾點微末的水汽殘渣落在包裹旁的石頭上。
老吳渾濁昏花的老眼猛地一頓?！斑祝?/p>
”他死死盯著那短暫出現(xiàn)的、扭曲了污穢靈氣的異常區(qū)域，
以及那個在亂石堆里格外刺眼的襁褓。更讓他心驚的是，包裹周邊，
連兇戾的“碎骨鷲”都不敢靠近盤旋！“邪門……”老吳嘟囔著，
眼中卻沒有常人的驚懼或憐憫，反而像發(fā)現(xiàn)了某種奇特的“礦脈”。他活了六十多年，
見過太多怪事，
也相信怪事往往意味著某種價值——尤其在他這種朝不保夕、命比草賤的拾荒者眼中。
一條帶鉤的繩索被小心翼翼地拋下去。冰冷的繩索勒住身體，
毫無溫情地將楚風重新拖向崖上微亮的天光。老吳粗糙如砂紙的手一把掐住襁褓，
湊到鼻尖用力嗅了嗅。一股混合著爛瘡、腐草和刺鼻藥劑的怪異氣味直沖腦門，
讓他猛烈地咳嗽起來，幾乎把包裹都扔出去。那張近在咫尺的、三重災厄匯聚而成的臉孔，
更是讓老吳像見了鬼般駭然后退半步，破口大罵。但最終，那雙渾濁的眼睛里，
貪婪壓倒了恐懼與惡心?！懊病擦恕崩蠀巧硢〉匦ζ饋恚β曉诳諘绲难马敾厥?，
刮著人骨頭，“好?。『玫镁o！就你給吳爺試試那些個破爛玩意吧！”從此，襁褓里的嬰兒，
在禿鷲老吳口中只剩一個名字：“藥渣”。爐膛里的煤渣泛著微弱的余燼紅光，
是這片陰暗棚屋里唯一的熱源與光源。
空氣里漂浮著劣質(zhì)炭火的氣息、霉味、汗臭以及幾十種難以名狀的草藥腐爛混合的怪味。
角落里堆滿了老吳撿來的各種奇形怪狀的礦石殘片、法器碎片、還有大大小小瓷瓶瓦罐，
有些里面盛放著顏色詭異的不明固體或液體。楚風被隨意丟在冰涼的地上，
身下只墊著一件破得看不出原形的單衣?！皝?，藥渣，給你吳爺嘗個鮮！
”老吳獰笑著走過來，從一個散發(fā)著濃烈腥臭味的瓦罐里，
舀出一小勺黏稠的、墨綠色的糊狀物。罐身上有個扭曲的圖案標記，
像是某種被廢棄的魔藥標識。不容任何抗拒，老吳粗壯冰冷的手指捏開楚風的嘴，
將那勺令人作嘔的東西狠狠塞了進去，手指死死摁住下頜，逼迫他咽下！噗！噗！
劇烈的灼燒感和腐蝕感瞬間從口腔、喉嚨一路蔓延至食道！楚風猛地弓起身子，
發(fā)出不似嬰兒的凄厲嗬聲，但大部分聲音被那只手死死捂住，變成沉悶絕望的氣泡音。
全身的皮膚，尤其左臉那恐怖的血管狀胎記，仿佛被無形的火焰點燃，
驟然亮起暗沉詭異的紅光！胎記下的皮肉詭異地鼓動、虬結(jié)，如同活物般在皮下蠕動起來！
細密的汗珠變成了淡黃色的粘液滲出體表。老吳興奮地瞪大眼睛，湊近了仔細觀察，
甚至用手指去觸碰那蠕動的暗紅花紋?！盁桑饋?！讓吳爺看看什么底細！
”他像一個瘋狂的煉丹士期待著某種奇特的“反應”。然而，
預想中的血肉融化或者異變并未持續(xù)太久。幾個呼吸后，
胎記的暗紅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蠕動的速度也漸漸變緩，最終歸于死寂。
楚風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嘴角溢出帶著臟腑碎屑的黑綠色泡沫和淡黃色的粘液，
整個人如同從沸水里撈出來的爛肉團。一陣刺耳的蜂鳴聲在楚風耳邊炸響，
視野模糊成血紅一片，所有的痛覺神經(jīng)末梢都像被丟進了滾油里炸裂！
他幾乎無法感知自己的身體，除了那無盡的、要將每一個細胞都碾碎的劇痛！
這種非人的折磨像毒蛇，日夜啃噬他薄弱的神經(jīng)。他能感知這個世界，
卻無法控制這具幼小的身體，只能被動承受所有摧殘，這本身就是另一種凌遲。最終，
劇痛如退潮般漸漸離去，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遍布全身的僵痛。他像一灘爛泥癱在地上，
只有胸腔微微起伏證明還活著?！斑祝繘]死透？”老吳咂咂嘴，有些意猶未盡，
接著露出更加貪婪的笑容?！昂昧?！真是好料！”他踢了踢地上的“藥渣”，
粗糙的靴底蹭過楚風右臉的恐怖疤痕?！懊魈煸囋嚹枪蕖g骨水’，看它能熬幾次才碎！
”兩年后。一個廢棄多年的小型靈石礦坑入口，陰森如巨獸開裂的獠牙。
礦坑深處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一股令人心悸的陰冷腐敗氣息，黑暗中傳來滴水的聲音。
楚風被一根冰冷的、浸透油污的粗麻繩牢牢捆住腰際，
繩子另一頭拴在一根深深打進地面的巨大鐵釘上。他剛夠老吳小腿高的身體被繩子繃得筆直。
身上滿是烏青和擦傷，左臉的胎記在冰冷的環(huán)境中顯得顏色更加暗沉，
右臉的撕裂疤痕在黑暗的背景中格外扎眼。他的手里被強塞進一個破舊的風燈，
玻璃罩上滿是裂紋污跡，火光像風中的殘燭般搖曳不定。礦坑入口處，
老吳和他的同伙——一個彪悍的獨眼漢子，躲在遠離坑口的亂石堆旁。
同伙不耐煩地催促：“老吳，快點！讓這小耗材進去看看！
上次那個探路的傻貨骨頭渣子爛了幾個月現(xiàn)在還在冒泡呢！”“催命鬼似的！
”老吳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抓住麻繩?？粗涌谌缡荏@小獸般蜷縮的楚風，
他咧開缺了門牙的嘴，露出最可怖的獰笑，渾濁眼中沒有一絲人性的溫度：“藥渣，
干活兒了！給爺滾進去看看，里面那閃著綠光的是不是塊‘陰髓骨’！別磨蹭！
不然晚上那頓‘紅湯’給你換‘鐵水’喝！
”他口中的“紅湯”與“鐵水”都是足以讓普通凡人瞬間斃命的劇毒之物。
楚風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那根粗硬的麻繩，勒在他右臉的猙獰疤痕上。繩子的每一次晃動，
粗糙的纖維都在瘋狂地摩擦著本就脆弱不堪的傷疤邊緣，
仿佛要將那條深入肌理的傷溝重新犁開！疤痕周圍的皮肉腫脹、撕裂，
細密的血珠從裂口滲出，瞬間染紅了枯黃的麻繩，
粘稠腥甜的氣息混合著礦坑的灰塵鉆入他的鼻孔。每一次拉扯，每一次摩擦，
都如同鈍刀在反復切割他的神經(jīng)，疼得連嘶吼的聲音都堵在喉嚨深處，變成絕望的嗚咽。
這麻繩，成了烙在他臉上、連接著絕望鎖鏈的刑具。被粗暴地推搡著，
楚風踉蹌著踏入漆黑深處。風燈微弱的光暈只能照亮腳前方寸之地。深入十幾步，
腳下突然傳來“咯嘣”一聲脆響！一只腐朽成黑炭狀的手骨在他腳下碎裂成粉！
楚風的身體猛地僵住。幾乎是同時，頭頂上方傳來令人牙酸的“咔…咔…”石頭松動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