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畢業(yè)和分手,哪個先來?這個問題像根生銹的釘子,楔在我腦子里三個月了。此刻,
筆記本屏幕上那封冰冷的郵件,似乎給出了第一個答案。
“蘇哲同學(xué):關(guān)于你提交的《腦機接口神經(jīng)反饋機制的優(yōu)化探索》中期報告,
經(jīng)導(dǎo)師組陳世昌教授評審,認為核心實驗設(shè)計存在重大缺陷,模型構(gòu)建邏輯不清,
數(shù)據(jù)支撐嚴(yán)重不足。依此進度及質(zhì)量,結(jié)題風(fēng)險極大。請務(wù)必于三日內(nèi),
赴陳教授辦公室接受指導(dǎo)。如仍無法達到畢業(yè)要求,我校將考慮終止你的研究生培養(yǎng)程序。
此致,研究生院學(xué)術(shù)管理辦公室?!敝卮笕毕??邏輯不清?支撐不足?我攥著鼠標(biāo),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眼前一陣發(fā)黑。這篇報告,每一段代碼、每一個實驗結(jié)果,
都是我在冰冷機房里熬了不知多少個通宵,一次次調(diào)試、失敗、重來才得到的。三個月!
離正式答辯只剩三個月!而我的女朋友林晚晴,此刻大概正依偎在陳世昌身邊,像往常一樣,
用那種混合著崇拜和親昵的眼神,聽他高談闊論吧?一股混合著屈辱和恐懼的酸水涌上喉嚨。
不行,我得見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沖出圖書館,
直奔第三實驗樓——他們固定的課題小組碰頭點。實驗室的玻璃門虛掩著。里面,
陳世昌正坐在他那張象征權(quán)威的紅木辦公桌后,身體微微前傾,
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林晚晴的椅背上。林晚晴穿著條米白色的亞麻連衣裙,側(cè)著臉,笑容溫順,
長發(fā)垂落,露出一段纖細脆弱的脖頸?!啊砬绨?,這篇綜述的結(jié)構(gòu)非常好,
切入點抓得很準(zhǔn)。這才是做學(xué)問的腦子!”陳世昌的聲音,
永遠帶著那種經(jīng)過歲月沉淀的、令人信服的磁性質(zhì)感。他拿起桌上厚厚一疊打印稿,
隨意翻動著,“不過,這幾個關(guān)鍵節(jié)點的文獻引用深度還是欠點火候。沒關(guān)系,
周末來我書房吧,我給你看看原版文獻和一些未公開的筆記。”林晚晴眼睛亮了一下,
臉上適時地飛起一抹羞澀的紅暈:“謝謝陳導(dǎo)!又要麻煩您給我開小灶了。
”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春日柳絮?!奥闊??幫自己的得意弟子,談什么麻煩。”陳世昌笑了,
笑聲和煦,搭在林晚晴椅背上的那只手,手指卻在她肩頭的細亞麻布料上,
不易察覺地輕輕捻動了一下,像是在捻著一片花瓣?!皩α?,
那個‘人工智能未來峰會’的宣講名額,我基本內(nèi)定你了。好好準(zhǔn)備,
這可能是直通MIT聯(lián)合培養(yǎng)項目的門票。”他拋下這顆重磅炸彈。
林晚晴的呼吸明顯停滯了一瞬,隨即是強壓不住的巨大驚喜在眼中炸開:“真的嗎?陳導(dǎo)!
我……我……”她激動得話都說不連貫。陳世昌擺了擺手,像拂去一點塵埃,笑容越發(fā)慈祥,
也越發(fā)深邃:“機遇總是青睞有準(zhǔn)備的人。周末記得準(zhǔn)時?!蔽艺驹陂T外那片刺眼的陽光里,
像一尊被丟進冰窟的雕像??粗滞砬缒菐缀跻矘O而泣的表情,
看著她望向陳世昌眼中毫不掩飾的感激和依賴,
再想想自己郵箱里那封冰冷殘酷的郵件通知——我的實驗設(shè)計重大缺陷?
我的數(shù)據(jù)支撐嚴(yán)重不足?這他媽的就是赤裸裸的謀殺!學(xué)術(shù)謀殺!
我?guī)缀跄苈牭阶约貉狸P(guān)相磕的細微聲響。最終,我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
2三天后的“指導(dǎo)”如同預(yù)期般變成了一場緩慢而痛苦的凌遲。
陳世昌的辦公室內(nèi)冷氣開得很足,他慢條斯理地翻著我那疊被批得一無是處的中期報告書。
他的眉頭始終緊鎖,仿佛那紙上寫的不是學(xué)術(shù)內(nèi)容,而是什么不堪入目的穢物?!澳P停?/p>
太簡單了?!彼麖椓藦棢熁?,聲音沒什么起伏,“蘇哲,你要創(chuàng)新!突破思維定式!
這種老掉牙的結(jié)構(gòu)設(shè)計,人家明大的本科生畢業(yè)設(shè)計都不屑用了!你說說,憑這個,
你怎么證明你有能力做前沿研究?”一股血涌上頭頂,臉皮火辣辣地?zé)饋怼!瓣悓?dǎo),
這部分模型的創(chuàng)新點我標(biāo)注在第七頁第二段和附錄四,
我對比了國內(nèi)外主流文獻中十四種不同的算法邏輯,優(yōu)化了它們的固有缺陷,
綜合建模才……”“文獻?參考誰的不重要!”他粗暴地打斷我,把報告往前一推,
幾頁紙嘩啦散落下來,像飄落的敗絮?!爸匾氖撬枷?!是前瞻性!你看宋明義的構(gòu)想,
”他從抽屜里抽出一份裝訂精美的文件丟過來,“才大二啊,思路就甩你幾條街!清晰!
大膽!實驗設(shè)計更是跳出了框架,
你看他設(shè)計的這個雙通道逆向反饋耦合……”我拿起那所謂的“天才構(gòu)想”,
心瞬間沉到了谷底。那上面至少有三處核心想法,
剽竊自我提交給實驗室進度會上的討論稿初稿!
連我論證其可行性的兩個關(guān)鍵文獻索引都一模一樣地抄了過去!
“這不……”恥辱和憤怒讓我聲音都變了調(diào),我想戳穿這無恥的掠奪?!斑@什么這?
”陳世昌目光如電般掃過來,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審視和不耐煩,
“承認別人優(yōu)秀就那么難?小宋這種天才的銳氣,是你這種……嘖,
老實啃書熬出來的學(xué)生比不了的!”他把“老實”兩個字咬得很重,帶著一種鄙夷的腔調(diào)。
我后面的話被生生堵了回去。辦公室里只剩下空調(diào)嗡嗡的運行聲和陳世昌吐煙圈的嘶嘶聲。
他根本不給我辯解的機會,或者說,他根本不屑于聽。他在用這種沉默踐踏我的尊嚴(yán),
在明示我的“前途”乃至這張畢業(yè)證,都捏在他手里?!靶辛耍币桓鶡煶橥?,他掐滅煙蒂,
仿佛剛才的狂風(fēng)驟雨只是一場幻覺,語氣緩和下來,甚至帶上點慈祥導(dǎo)師的意味,
“回去好好想想我的建議。多學(xué)學(xué)宋明義的銳氣!至于畢業(yè)……”他故意頓了頓,
目光意味深長,“也不是不能挽救嘛。下周‘未來峰會’我們系的報告任務(wù)很重,你和晚晴,
還有小宋都參與。把報告寫好了,也許……算一次重大貢獻?”我知道該說什么。
像林晚晴那樣,順從地表態(tài):“謝謝陳導(dǎo),我一定好好干。
”然后感激涕零地接受那份“恩賜”,接受那篇將被宋明義署名的狗屁“挽救報告”。
但我喉嚨發(fā)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揮了揮手,像驅(qū)趕一只不識趣的蒼蠅:“回去吧,
好好努力?!弊叱瞿情g被煙熏得令人作嘔的辦公室時,
我的眼前反復(fù)回放著林晚晴望向陳世昌時亮晶晶的眼神,和宋明義那份刺目的剽竊之作。
一股沉重的、幾乎將我壓垮的疲憊感席卷而來,伴隨著冰冷的寒意,
那是深入骨髓的、對學(xué)術(shù)純粹性徹底死心的絕望。我還能撐多久?
“指導(dǎo)”帶來的屈辱和窒息感淤積在胸口,沉甸甸地壓著,連呼吸都扯著肺葉生疼。以前,
我總是笑話師兄師姐們被導(dǎo)師批評后的脆皮,直到自己也親身遭遇,
才發(fā)現(xiàn)真的是跳樓的心都有了。拖著灌了鉛似的腿回到寢室,室友張宇難得地正在,
噼里啪啦敲著鍵盤打游戲?!袄咸K?回來了?”他頭也沒回,“臉色夠難看的啊。
又被陳老板‘愛護’了?”語氣帶著點同情。我扯了扯嘴角,連苦笑都擠不出來。
癱坐在椅子上,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桌上林晚晴的iPad上。她最近來得少,
前晚把iPad落在這,忘了帶走。充電線還連著。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拿起。
屏幕感應(yīng)到觸碰,亮了起來。沒有密碼。林晚晴嫌麻煩,從不設(shè)屏保。
手指有些僵硬地劃過屏幕,微信圖標(biāo)右下角鮮紅色的“99+”標(biāo)志格外醒目。我點開,
繁雜的群聊信息瀑布般刷新。置頂除了我、她們宿舍群,還有一個群——陳導(dǎo)學(xué)術(shù)后花園。
后花園……這三個字像冰錐刺進我的大腦。指尖帶著不受控的微顫,點開了那個群。
頁面加載出來的一瞬間,映入眼簾的最新消息是一條位置分享,
下面是一串“收到”、“馬上到”。再往上翻:Admin(鑰匙頭像):今晚8點,
老地方,課題頭腦風(fēng)暴+資源對接。
Lina.L(林晚晴):收到~期待陳導(dǎo)分享一手“密料”[俏皮]花房姑娘:準(zhǔn)時到!
剛收到陳導(dǎo)幫忙要到的最新會議論文,巨贊!
[抱拳][鮮花]小明有夢(宋明義):帶電腦錄屏不?[疑問]Admin:隨意。
主要是思想碰撞,注意保密。風(fēng)清揚:@Lina.L,晚晴穿那件新買的裙子來?
群里都說好看![壞笑]Lina.L:[害羞] 聽陳導(dǎo)安排~Admin:@風(fēng)清揚,
專注學(xué)術(shù)!……嗯,裙子適合你氣質(zhì),晚晴。[微笑]時間顯示就是今晚八點。
腦中的弦被猛地撥動。我想起林晚晴早上的話:“晚上有重要的課題討論會,
結(jié)束估計很晚了?!敝匾叫枰獙iT建立小群?需要分享一手“密料”?
需要她特地為一條裙子回應(yīng)“聽陳導(dǎo)安排”?它像毒蛇的芯子,在眼前扭曲擺動。
想起學(xué)校里瘋傳的教授們的“后宮群”。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瞬間攥緊了我。
難道……我?guī)缀醪桓彝孪搿>驮谶@時,iPad震了一下。
息:Admin(鑰匙頭像):[加密地址鏈接] 楓丹白露假日酒店·VIP頂層會議廳。
楓丹白露!本城最豪華的連鎖酒店之一!頂層會議廳?討論什么高端課題需要這種排場?
一股寒氣順著脊椎骨猛地躥升上來,瞬間澆滅了因憤怒而起的燥熱。手一抖,
iPad差點滑落?!袄咸K?發(fā)什么愣呢?臉白得跟鬼似的。”張宇終于結(jié)束了游戲,
伸著懶腰轉(zhuǎn)過來,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了一跳。我猛地回過神,
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關(guān)掉了微信界面,把iPad塞進包里,動作快得自己都覺得生硬。
“沒事……有點累。”喉嚨干澀得厲害?!笆遣皇顷惏瞧び终垓v你了?聽哥一句勸,
該低頭就低頭,跟他犟,沒好果子吃?!睆堄畲蟠筮诌值毓嗔丝诳蓸罚翱纯茨銈兞中;?,
多上道!跟陳老板多近!啥資源都往她懷里撲!唉,
我要有她那本事……也不至于天天愁這破論文。”林晚晴多上道……這話像淬了毒的針,
精準(zhǔn)地刺進我心里最隱秘最痛的那根神經(jīng)。
個后花園群里她的昵稱、她的回復(fù)、那條“聽陳導(dǎo)安排”的信息碎片……在腦海里瘋狂攪動。
我?guī)缀蹩梢韵胂蟪鏊谀莻€所謂的“學(xué)術(shù)后花園”里“碰撞思想”的畫面!
憤怒、嫉妒、屈辱和一種被最親密之人狠狠背叛的痛楚,
像沸騰的巖漿在胸腔里猛烈翻騰、沖撞,幾乎要將我整個撕裂、吞噬。
我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血液似乎都沖向了嗡嗡作響的頭頂。不行!不能瘋!
心底有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在吶喊。證據(jù)!我需要證據(jù)!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不僅僅是我和林晚晴的感情出了問題,
這后面是一個用學(xué)術(shù)資源精心包裹的巨大漩渦!它會毀掉更多的人!
僅存的理智死死抓住這最后一絲念頭。我猛地站起來,抓起外套就往外沖?!鞍ィ坷咸K!
這么晚你去哪?”張宇愕然地喊著。“圖書館!”我頭也不回地甩下一句,
腳步卻徑直沖向了校門口的方向。我需要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我需要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圖書館不行,那里有太多熟悉的眼睛。最終,
我在離學(xué)校兩站路的一間廉價連鎖咖啡館里坐了下來。我用新買的匿名電話卡,
登錄了另一個不常用的社交平臺小號。頭像是一片空白。我給自己取了個新ID,
叫“絕地求生的蟲子”。在幾個理工類高校的碩博交流討論版塊里,
我一遍又一遍地發(fā)送著極度克制的求助貼,
每一個字都反復(fù)斟酌:【急求】:南工大陳老板“后花園”信息渠道?本人研三,論文被卡,
畢業(yè)無望,愿傾所有求一條路。只求保畢業(yè)。發(fā)送。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凌晨一點的街道空曠死寂,只有我這個角落還亮著刺目的屏幕光。絕望像冰冷的藤蔓,
一點點纏繞上來,越收越緊。就在我最后一絲希望即將熄滅時,
小號界面忽然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一聲提示音,輕得幾乎被咖啡館的背景音樂淹沒。
我心臟驟停,然后以瘋狂的速度擂動起來。點開站內(nèi)信。
發(fā)件人ID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數(shù)字和字母組合。「8k,入群費+保密金?!埂??」
「陳老板的精英助理交流群。懂?」屏幕的光映著我驟然收縮的瞳孔。8千塊!
這幾乎是我賬戶僅剩的所有積蓄!手指停在虛擬鍵盤上,冰涼的塑料觸感讓我指尖發(fā)麻。
顫抖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方良久,久到屏幕自動暗了下去。最終,
我用冰冷的指腹在屏幕上狠狠地敲下了兩個字:「賬號」然后,幾乎懷著同歸于盡般的決絕,
將賬戶里僅存的八千塊錢,一分不差地打了過去。漫長的三分鐘死寂。時間像凍結(jié)的沙。
我的呼吸粗重,手心里全是黏膩的冷汗。就在我以為自己被徹底耍了的時候,
小號微信“?!钡匾宦暋獜棾隽艘粋€群聊邀請!陳導(dǎo)精英助理交流群頭像是一片浩瀚星海,
神秘而誘人。我像等待宣判的囚徒,屏住呼吸,用顫抖的手指,
毅然按下了那個該死的“接受”。屏幕一閃,界面刷新。
入目的群成員列表如同一幅極其詭異的群像畫。
那個名字后綴亮閃閃的星星“??”的頭像ID,
像淬毒的銀針狠狠扎進了我的視網(wǎng)膜——Lina.L ??她的頭像照片,
還是我去年在她生日那天,在我們初遇的梔子花架下拍的那張。她笑得那么甜,那么干凈。
就在“Lina.L”的下面,一行刺眼的字靜靜躺在群公告欄:【守則一】:絕對忠誠。
所有付出皆為學(xué)術(shù)夢想,一切共享資源屬于后花園。窗外的夜黑如濃墨。3錢很快沒了聲響,
像小石子沉進泥沼。
小號微信列表里唯一閃動的群聊沉寂得可怕——“陳導(dǎo)精英助理交流群”。
我像一個在冰原上跋涉的旅人,守著這唯一的、可能通向地獄之火的信息源,焦灼地等待。
時間在沉默中一寸寸煎熬我的神經(jīng)。一周后,深夜十二點十七分,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驟然亮起,
假日酒店·A棟 VIP套房 1818]Admin (鑰匙頭像):8月15日晚8點。
課題突破性進展匯報與資源深度對接。帶好存儲設(shè)備。@全體成員 收到回復(fù)。
屏幕的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位置共享清晰地指向那個金碧輝煌的酒店標(biāo)識。
深度的資源對接?在酒店的VIP套房里?我死死盯著那條信息,指尖冰涼,
用力到指甲幾乎嵌進屏幕。這就是代價嗎?這就是所謂的“學(xué)術(shù)后花園”?
林晚晴也在這里面。
一個瘋狂的、不顧一切想要驗證的念頭驅(qū)使我迅速登錄我的小號社交平臺私信,
找到那個冰冷數(shù)字組成的ID?!笗r間定了?」「資源對接」有什么門檻?
我刻意把“資源”兩個字打上去。對面幾乎是秒回。「管好眼和嘴?!埂搁T內(nèi)一切,
都是‘導(dǎo)師’的資產(chǎn)。聽懂?」冰冷的字符像審判詞一樣捶在我心上。
導(dǎo)師的資產(chǎn)……林晚晴……也是“資產(chǎn)”之一?那晚,
楓丹白露酒店流光溢彩的大門像一個華麗的陷阱入口。
我穿著張宇那身最體面的、只在演講比賽時穿過的淺灰色西裝,
混在衣香鬢影、談笑風(fēng)生的男女中走進A棟電梯。西裝硬挺的肩線摩擦著我的脖頸,
布料粗糙,
我竭力模仿著電梯里那些衣著考究的成功人士或富家子弟那種或矜持或散漫的神態(tài),
后背卻挺得筆直,肌肉因為過度緊張而僵硬酸痛。1818號套房的門,虛掩著。
一絲暖色燈光和隱隱約約的笑語從門縫里滲出。巨大的恐懼和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在撕扯。
門里面有什么?真的是我想象的那樣嗎?
如果推門進去撞見林晚晴……這個念頭讓我渾身血液幾乎凍結(jié)。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我像一個潛入敵營的死士,深吸一口氣,將手機調(diào)成靜音,小心地捏在手里,
攝像頭朝外藏在西服下擺的陰影中。然后,我放輕腳步,
在距離1818號套房門口兩三米外徘徊,假意看著墻上一幅根本看不清內(nèi)容的抽象掛畫,
耳朵卻像雷達般豎立起來,捕捉著門內(nèi)的每一個音節(jié)。門內(nèi)傳來玻璃杯清脆的碰撞聲。
“王委員,這杯敬您!真是……承蒙您和陳導(dǎo)關(guān)照……”一個嬌嗲的女聲,
帶著刻意的柔媚和甜膩。不是林晚晴。像是群里那個叫“花房姑娘”的女生。
帶著點南方口音?!鞍眩际亲约喝?,客氣什么!”一個中年男人有些渾濁的嗓音響起,
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熏熏然的醉意,“你們陳導(dǎo)是會帶學(xué)生的!
特別是這些漂亮又有腦子的小姑娘!那個項目……嗝……放心!有我們在上面說話,
評審團那幾個老學(xué)究算什么……”另一個更熟悉的笑聲插了進來,
帶著恰到好處的圓融和恭敬:“全靠王委員您抬舉!這幾位都是我們系的潛力股,最懂感恩。
”是陳世昌!哪怕他刻意讓聲音顯得更熱絡(luò)些,也改變不了骨子里的腔調(diào)。他似乎離門很近。
接著是一陣腳步挪動和細碎裙擺摩擦的聲音。一個更熟悉、更輕柔,像摻了蜜的嗓音響起,
清晰地傳入門縫:“王委員,您再嘗嘗這個,
特地從西班牙空運來的伊比利亞火腿……”林晚晴!門縫里的光線被擋住了大半。
一個身影緊挨著門邊的位置。趁這個機會,我猛地向前緊走兩步,
裝做在門外地毯上彎腰系鞋帶。握緊手機的手藏在陰影中迅速翻轉(zhuǎn),
將微小的攝像頭鏡頭透過那道狹窄幽暗的縫隙,對準(zhǔn)了門內(nèi)!光線驟然涌入手機屏幕!
我看清了!陳世昌穿著考究的深色條紋襯衣,一只手端著水晶杯,
另一只手臂正緊緊環(huán)繞著“花房姑娘”的腰肢!那個女生依偎在他懷里,臉泛潮紅,
姿態(tài)親密無間。而坐在單人沙發(fā)主位上的,
赫然是工程院那個以道貌岸然著稱的王委員——此刻西裝半敞,領(lǐng)帶松散,
清涼的吊帶裙、露出大片后背的女生(似乎是群里某個模特身材的生面孔)正半跪在他旁邊,
姿態(tài)曖昧地將一片火腿送到他嘴邊!鏡頭猛地掃過!林晚晴就站在那個王委員沙發(fā)扶手邊!
她穿著一件我從未見過的暗金色亮片吊帶裙!細吊帶掛在她雪白的肩頭,
在包廂曖昧的燈光下閃爍著流金般的光澤,
將她的鎖骨和胸口那片緊致白皙的肌膚映襯得如同上好的瓷器!下擺短到大腿中部,
筆直纖細的雙腿完全暴露在空氣里!她正微微傾身,
將一個盛滿深紅色酒液的水晶高腳杯遞給王委員!
臉上帶著我無比陌生、精心雕琢過的、混合著討好與魅惑的微笑!
王委員那只油膩的手并沒有去接酒杯,而是直接抬起來,
極其自然地在她光潔圓潤的肩頭輕拍了幾下,動作像在撫摸一只上好的波斯貓!“好!
晚晴懂我!這酒好,人更好!”林晚晴臉上的笑容紋絲未動,眼神低垂,
順從得像只被馴服的羔羊。一股無法形容的腥味猛地沖上我的喉嚨!胃里翻江倒海!
我飛快地按下錄制停止鍵!彎腰系鞋帶的動作變成了真實的嘔吐欲念的掩飾!
身體里所有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沸騰著沖向四肢百??!是憤怒?是屈辱?
是崩潰?不,更像是一種極致冰冷后心臟被徹底撕裂般的劇痛!我看見了!
那個在青蔥校園里對我笑得干凈羞澀的女孩!那個認真伏案學(xué)習(xí)到深夜的背影!
那個說著“一定要一起去MIT看雪”的女孩……在這一刻,在這個金碧輝煌的魔窟里,
在權(quán)力和學(xué)術(shù)交織的骯臟交易中,化身成一件包裝精美的“資源”,
一件供人挑選、被肆意撫摸的“資產(chǎn)”!學(xué)術(shù)?去他媽的學(xué)術(shù)!
這分明是精心編織的肉體交易市場!陳世昌就是那個最無恥的老鴇!
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浪濤襲來,我強撐著最后一絲意志力猛地站起身,
逃也似地撲向正好滑開的電梯門。電梯合攏前那一刻,
尖銳的幻聽格外清晰:“親愛的王委員,”那甜膩到令人作嘔的正是林晚晴的聲音,
“人工智能峰會我那個主題報告序位的事……您和陳導(dǎo)可要說話算話哦?
”帶著志在必得的撒嬌?!芭椋 彪娞蓍T沉重合攏,隔絕了那個靡靡的地獄。
電梯壁冰冷的金屬反射著我扭曲的面容,我彎下腰,在電梯狹小的空間里劇烈地干嘔起來,
卻什么也吐不出來。那根楔在腦子里的銹釘,終于徹底擊穿了我的理智。4那晚之后,
世界在我眼前變成了黑白默片,只有耳機里那段從楓丹白露酒店錄制的短視頻被無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