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未央宮。
一樁樁陳狶謀反的證據(jù)擺在眼前,劉邦不得不相信,這個跟著征戰(zhàn)天下的老朋友,也心懷不軌。
只不過劉邦還心懷僥幸,希望用抓韓信的方式,不動兵戈,將陳狶解決掉。
漢十年七月,劉邦的父親劉太公去世。
劉邦征召陳豨回長安,陳豨稱病不去。
九月,陳豨果反,聯(lián)合流亡的韓王信。
一路由韓王信領兵,南攻馬邑方向,而陳豨則自東垣南下,兩路進兵,進攻代、趙二地。
劉邦得知,陳豨謀反后大怒。
一路令周勃、柴武自晉陽向北反擊。
一路由自己親率樊噲、酈商、夏侯嬰、灌嬰等往趙國趕。
大軍開動,長安城為之一空,寂靜且壓抑。
淮陰侯府中。
韓信安靜的躺在榻上,眾所周知,他生病了,所以不能跟劉邦隨軍出征。
生病是真的,只不過是心病,想要活命的心病。
韓信不想謀反,他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當一個大王。
他之前不明白,為什么劉邦明明貴為天子,還要將他貶為淮陰侯,甚至連讓他茍活于世都不想。
現(xiàn)在的韓信,明白了。
劉邦怕他,特別怕,怕到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
漢初三杰中,張良云游,不問世事,蕭何身為相國,也需要自污來保全性命。
而韓信,軍功赫赫,威望足以令天下畏懼,又最為年少。
劉邦死后,孤兒寡母如何能治理天下!
所以韓信必須死。
可是沒有人想死,韓信亦不會例外。
平靜下的是極致的瘋狂,韓信相信,以他的軍事能力,足以將長安城攪個天翻地覆。
但是韓信卻沒有想過,為什么自己會淪為淮陰侯的下場。
劉邦、蕭何、乃至于呂后,玩陰謀政治,韓信,你能比得過誰?
事以密成,言以泄敗。
韓信看見毛毛躁躁的門客,十分不滿,擔心會影響謀劃。
欲殺之而后快。
可沒想到門客的弟弟,轉(zhuǎn)身就把韓信謀反的消息,告知了呂后。
呂后跟劉邦不愧是夫妻倆,對待韓信的態(tài)度上,何其相似。
不能打,打的風險性太高了,那可是兵仙韓信!
那怎么辦?開會吧。
召韓信入宮,幾個武士就能殺,多么簡單。
天陰沉沉的,椒房殿內(nèi)的呂后,一身赤紅,召見了蕭何。
蕭何的臉上,總是會掛著溫和笑容,可這次進宮,一路上卻沒有笑,沉悶、壓抑。
“淮陰侯欲反,蕭相國以為如何?”
聲音冷冽、簡短,不帶有絲毫感情。
“殺?!?/p>
“怎么殺?”
“說前方來報,說明陳豨已死,讓韓信前來祝賀?!?/p>
“那此事就拜托蕭相國。”
“好。”
呂后的嘴角上揚,露出滲人的微笑。
韓信不相信她,卻很相信蕭何,那就讓好朋友送你上路。
蕭何走在回家的路上,走的很慢,不知不覺間,天漸漸黑了,皎潔的月光照在身上。
可…當真沒有絲毫感情嗎?
伸出手,上面似乎倒映著韓信的身影,想起當年,月下追韓信的場景,默然良久。
最終,月色暗去,無奈笑了笑。
“當年是我?guī)慊貋恚瑳]想到今日,我又要送你離去?!?/p>
“韓信啊韓信,你這么用兵如神,豈不知白起、李牧之事乎?”
“也對,你要能知道,你就不會是將死的淮陰侯,而是三分天下的齊王。”
存亡榮辱,不過一知己。
當陳豨身死的消息,傳到淮陰侯府,寂靜的可怕。
韓信接連殺了好幾個家仆、門客,卻仍然壓不住內(nèi)心的恐懼,身體忍不住顫抖。
就在韓信憂懼之時,所信任的老朋友蕭何,寫來書信。
“你雖然得病了,但也得過來裝裝樣子啊?!?/p>
走投無路的韓信,選擇了相信蕭何,正如當年月下。
沉重的烏云下,韓信懷著忐忑的心情,去往長樂宮。
途中,蕭何一路陪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如沐春風。
就這樣,韓信進入了長樂宮中,而蕭何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里,不見月色。
沒有想象中的熱鬧,周圍給人以,安靜、肅穆、如墜谷底的沉悶感。
無比熟悉的感覺,正如當年劉邦在陳縣,用幾個武士抓住他一樣。
韓信想跑,可轉(zhuǎn)眼間蕭何消失不見,不知跑向何處,只好繼續(xù)向前。
長樂宮中,呂后依舊一身赤紅,未發(fā)一言,像先前的劉邦一樣,用武士將韓信捆綁住。
可惜的是,呂后不是劉邦,論起手段狠辣、殘忍,劉邦可比不過呂后。
臨死之前,過往種種化作一聲嘆息。
“我真后悔不聽蒯通的話,導致我死在女人的手中!”
兵仙的一生戛然而止,韓信就這樣死了。
意識幾乎消散之時,韓信想起來年少釣魚時,遇見的老婦人。
給了自己一口飯吃,讓自己不至于天天餓肚子。
是故,釋懷一笑。
生也婦人,死也婦人,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