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開始了。"丁淺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凌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仰頭望去,剎那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整片天幕如同被誰潑灑了碎鉆,密密麻麻的星子綴滿夜空,銀河像一條流動的光河橫貫天際,璀璨得幾乎刺痛眼睛。
那些星星仿佛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能摘下一把,不時有流星拖著銀尾劃過,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轉(zhuǎn)瞬即逝的光痕。
"這是......"凌寒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這片星空。
他從未想過,在這座他異常討厭的小山村,竟藏著如此震撼的星河,星光落在他驚愕的瞳孔里,像是點燃了兩簇小小的火焰。
丁淺側(cè)過頭,看著星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流淌,這個總是神色冷峻的少爺,此刻的表情竟像個發(fā)現(xiàn)寶藏的孩子。
"漂亮吧?"她輕聲問,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凌寒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著星空。一滴夜露從草葉滑落,正巧砸在他微顫的睫毛上,和星光一起碎在了夜色里。
凌寒仰望著星空,感受著這奇妙的矛盾——頭頂是浩瀚無垠的璀璨星河,不遠處卻潛伏著致命的毒蛇。
這種極致的危險與美麗交織的場景,讓他找不出第二個詞來形容:"你真是個瘋子。"
他側(cè)過頭,星光為丁淺的側(cè)臉鍍上一層銀邊。她唇角微揚的弧度,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這是凌寒第一次見到她真心實意的笑。
"看那里,"她的手指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即使每天都下雨,也總會有天晴的時候。"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字字清晰地傳入凌寒耳中,"天晴的夜晚,少爺至少可以看看星星。再大的煩惱,在宇宙面前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凌寒的心臟突然重重一跳,像是被什么擊中。他這才恍然——這個看似混不吝的鄉(xiāng)下女孩,竟在用她自己的方式開導他。
星光落在她粗糙的指尖,那里有常年勞作留下的繭子,卻在此刻顯得格外溫柔。
夜風拂過,帶來她身上淡淡的草藥香,和一句幾不可聞的:"好好活著,才能看到更多更美麗的星空。"
她知道了他家里的那些糟心事?
凌寒又轉(zhuǎn)念一想,在這閉塞的山村里,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愛嚼舌根的長舌婦。
但更讓他心頭震顫的是——難道她冒著被毒蛇咬傷的風險留下來,就是為了用這種笨拙的方式,試圖拉他一把?
這個念頭讓他喉頭發(fā)緊。
星光下,他忽然覺得偶爾瘋狂一次似乎也不錯,至少此刻,他確實在這片浩瀚星河中,尋得了久違的寧靜。
"走了。"丁淺利落地起身,拽了拽他的衣袖,"再待下去,蛇該找過來了。"
"再看一會兒。"凌寒難得任性。
"我在那個位置被五步蛇咬過,"她突然指向不遠處的巖石,"當時真的以為要見閻王了..."
凌寒只能默默趴回她背上。聽到她低低的笑聲,他有點惱:"你騙我?"
"就當是吧。"她背著他繼續(xù)前行,腳步明顯輕快了許多。
"這么黑也不帶個手電..."
"這么黑你怎么不飛回去?"她反唇相譏,"是因為不想飛嗎?"
夜風送來她身上淡淡的草藥香,凌寒不自覺收緊了環(huán)住她脖頸的手臂。
星光為兩人鍍上一層柔和的銀邊,在山路上投下交疊的影子。
草叢里再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比先前更近了。丁淺的脊背瞬間繃緊,腳步不自覺地加快:"糟了,蛇跟過來了。"
"放我下來吧。"凌寒低聲道。
"閉嘴。"雖然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他確信這丫頭又翻了個白眼。
就在她體力即將耗盡時,遠處突然亮起一束晃動的光。"凌寒——"蒼老而焦急的呼喚劃破夜空。
"這兒!我們在這兒!"丁淺幾乎是嘶喊出來的,完全顧不上會不會驚動那些毒蛇。
凌爺爺小跑著趕來,二話不說接過孫子背在背上。丁淺接過手電筒,三人急匆匆往山下趕。直到跑出山路,確認安全后才停下。
丁淺彎著腰大口喘氣,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暈,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透,凌亂地貼在皮膚上。
凌爺爺也把孫子放下,扶著膝蓋劇烈喘息。月光下,老人花白的鬢角閃著細密的汗珠。
"你這孩子..."凌爺爺緩過氣來,無奈的說,卻在看到孫子腳踝上簡陋卻專業(yè)的包扎時愣住了。
他轉(zhuǎn)頭望向還在平復呼吸的丁淺,目光落在她微顫的雙腿和紅腫的手腕上,欲言又止。
"他受傷了,正好讓我碰見了。"丁淺喘著粗氣,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天黑得快,來不及喊人,人死沉死沉的,半路上我真想把他丟那兒算了。"
凌爺爺氣得直跺腳:"這么晚不見人,我就知道這小兔崽子要闖禍!"老人轉(zhuǎn)頭對丁淺道,"丫頭,下回他再犯渾,你就當沒看見!"
"那可不行~"丁淺眼睛彎成月牙,笑得一臉狡黠,"誰讓他是您的心頭肉呢?"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隨即正色道:"不過他腳踝腫得厲害,得趕緊去鎮(zhèn)上診所瞧瞧,可別落下病根。"
"要不是遇上你,這混賬今晚就交代在山上了!"老人又狠狠瞪了孫子一眼。
"您可不知道,"丁淺突然來了精神,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那蛇有這么——粗!"
她夸張地張開雙臂,眼睛瞪得圓圓的,"鱗片閃著寒光,吐著信子就追過來了..."
凌寒看著她繪聲繪色的表演,月光下,少女眉飛色舞的樣子格外鮮活,完全看不出方才背他下山時的狼狽模樣。
他低頭看了看腳踝上包扎得整整齊齊的布條——那是從他價值不菲的襯衫上剪下來的。
...…
凌寒單腳支著地,心不在焉地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
丁淺正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根本不存在的"巨蛇追擊戰(zhàn)",而向來嚴肅的爺爺居然也配合地發(fā)出驚嘆。
他暗自詫異——這個平日里總板著臉的丫頭,竟與爺爺如此熟稔。
忽然,月光下一道反光刺入眼簾。凌寒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她手臂上赫然一道血痕:"你受傷了!"
丁淺順著他的目光瞥了眼:"哦,樹枝刮的,小事。"她滿不在乎地甩了甩手。
凌寒卻皺起眉,從口袋里掏出一包印花紙巾——城里孩子才有的講究——輕輕按在她的傷口上:"至少止止血。"
丁淺整個人僵住了,手臂微微發(fā)抖,似乎對這種突如其來的關心無所適從。
她的目光游移著,突然落在凌寒同樣擦傷的手肘上:"你...你的手..."
"彼此彼此。"凌寒突然笑了一下,月光照亮他難得柔和的表情,"難兄難弟。"
這個接地氣的詞匯讓丁淺眨了眨眼,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凌爺爺正忙著打電話叫車,完全沒注意到這對少年之間微妙的氣氛變化。
分別后,凌寒仍沉浸在方才的思緒中。
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漸遠,恍惚間,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怒罵:"死丫頭又野到哪去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爺爺連夜把他送到了鎮(zhèn)醫(yī)院。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病房里,凌寒躺在病床上,透過窗戶望著夜空中的繁星——雖然不及山上的璀璨,卻依然明亮得驚人。
他忽然意識到,在這之前,自己竟從未認真看過這片星空。
今夜這場危險的邂逅,那個女孩笨拙卻真摯的寬慰,讓他第一次覺得,在這個偏僻山村的日子似乎沒那么難熬。
窗外的星輝溫柔地灑在潔白的床單上,他緩緩閉上眼睛,在星光中沉沉睡去。夢里,似乎還能聞到那股混合著草藥與汗水的獨特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