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衡環(huán)顧四周，雜草與不知名的植物瘋長，將廢墟圍得密不透風(fēng)。他站在廢墟外圍，只能從墻體的裂隙間，窺見一角殘破的瓦屋屋頂，更多細(xì)節(jié)被草叢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忽然，他注意到不遠(yuǎn)處的土坡上，有個衣衫襤褸的人正來回踱步，那人的目光不時掃向自己。衡眉頭微蹙，上下打量起對方。
「流浪漢毫無氣勢，修為遜色許多。」
衡心中泛起疑惑，這人竟是半點修為都無，確是如假包換的普通人。
叢生的野草間估摸藏著不少毒蟲蟻獸，貿(mào)然涉足怕是要吃些苦頭。衡抬眼越過殘垣上的破瓦，望向遠(yuǎn)處層巒疊嶂的山脈，心中微動，看地圖界面，這便是環(huán)繞滄瀾宗、橫亙地圖邊緣的赤焰山脈吧。也不知那連綿山影的另一側(cè)藏著什么玄機(jī)，是否有可攀援的路徑能通向未知之境。
“大叔請留步，我想打聽些事?！币娚砗笥行腥寺愤^，衡連忙上前兩步。
中年男子抬眼瞥了瞥日頭，語氣不耐：“我忙著呢，要問什么快說?！?/p>
“抱歉，就耽誤您幾分鐘?！焙膺B忙致歉，抬手指向遠(yuǎn)處云霧繚繞的赤焰山脈，“您可知這山如何稱呼？”
“赤焰山脈？”
衡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正是！我想問問是否有上山的路徑。”
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古怪：“上山的法子我不清楚，你該去問常上山的采藥人或獵人。”
“那您可知道誰曾去過那里？”衡追問道。
男子搖搖頭，壓低聲音：“小公子，勸你趁早打消念頭。赤焰山里可不太平。”
衡目光一緊：“可是發(fā)生過什么？”
“唉，看你像剛出山的小修士，你師父沒叮囑過？這等古老山脈向來妖獸橫行，何況是赤焰這種藏著秘辛的地界?！蹦凶訑[擺手，腳步匆匆踏入石齒鎮(zhèn)，“不想丟了小命，就離遠(yuǎn)點。”
“妖獸？”衡喃喃自語，忽然想起從滄瀾宗一路西下，沿途草木雖盛，卻靜得反常。別說妖獸，連只活物都沒見著。
腦海中突然蹦出個古怪念頭：“新手保護(hù)期？”他下意識沉入識海，果然看到任務(wù)界面泛著微光，一行小字明晃晃跳出來：
「初出茅廬：蒼掌門似乎有話要說?！?/p>
“臥槽！有啥話不能昨晚當(dāng)面一下說完……”衡當(dāng)場怔在原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此刻望著遠(yuǎn)處蜿蜒的山路，他簡直想罵娘——好不容易才下了山，現(xiàn)在又得原路爬回去，這破地方連個類似一鍵回城的捷徑都沒有，以后還是先接了任務(wù)再到處跑吧。
……
一踏入密林，暑氣瞬間被濾成清涼。繁茂的樹冠如層層疊疊的翡翠屏風(fēng)，將赤日的灼熱篩碎成銅錢大小的光斑，零落地灑在腐葉堆積的小徑上。衡足尖輕點潮濕的地面，在幽暗中穿行，唯有鞋底碾過腐葉的碎響與頭頂枝葉的私語相伴，竟讓時光在靜謐中悄然融化。
他循著記憶中的方位轉(zhuǎn)折，數(shù)次在交錯的藤蔓間打轉(zhuǎn)，待終于撥開最后一叢灌木，滄瀾宗的朱漆山門已在暮色中若隱若現(xiàn)。
此時天際線被熔金般的夕陽澆透，飛檐斗拱的輪廓被勾出暗紫的邊飾，鎏金檐角挑著半輪墜日，連四周森立的古木也被染成琥珀色，仿佛整個宗門都凝固在一片沉甸甸的霞光里。
“鎏金檐角垂落的霞光，倒像是當(dāng)年咱們在粉嶺山看過的火燒云?！焙馔焖榻?，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嘆息。記憶里并肩仗劍的身影漸漸模糊，那些曾約定同闖天涯的面容，此刻正如同指間流走的暮色般縹緲難尋。
暮色中傳來一聲輕嘆，蒼掌門負(fù)手立在殿門前，衣擺被晚風(fēng)吹得簌簌作響：“衡兒?！?/p>
“師、師父?！焙饣琶κ諗啃纳?，轉(zhuǎn)身時袖擺帶起一片金芒。
蒼掌門目光掃過他微亂的衣襟，語氣和緩：“今日下山，可有所獲？”
“仍在打磨根基，境界卡在瓶頸尚未突破?！焙馔鴰煾隔W角的白霜，心頭的孤寂淡了幾分，“倒是上午在宗門外……”
“修行如逆水行舟，根基不穩(wěn)則難登高臺?！鄙n掌門抬手虛按，打斷了他的話，眼中泛起細(xì)碎的光，“你能沉下心磨劍，便是勝過萬千急功近利之輩?！?/p>
衡想到天命指引的提示，終于開口：“師父，可是還有什么話要交代弟子？”
蒼掌門輕輕點頭，眉峰驟然擰緊，暮色在他眉間投下深影：“你該清楚，咱們滄瀾宗隱于這深山老林之中，個中緣由不必多提?！?/p>
心口猛地一跳，衡脊梁骨忽然泛起涼意，這怎么像被通緝了的待遇啊，難不成開局從一名通緝犯做起？
“衡兒，你資質(zhì)卓絕，卻如雛鳳未展翼?！鄙n掌門忽然上前半步，袖中傳來細(xì)微的衣料摩擦聲，“今后行走江湖，須得牢記：踏出這山門，你便是無根之萍，萬不可吐露半句與滄瀾宗相關(guān)的淵源。否則……”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輕則被人追殺，重則連累性命。”
“是因當(dāng)年……”衡喉結(jié)滾動，按住心中的震撼，“與宗門過往有關(guān)？”
蒼掌門轉(zhuǎn)身望向漸暗的天際，檐角銅鈴忽然叮咚作響：“時機(jī)未到，知道太多反成負(fù)累?！彼坌湟凰Γ荷锓浩鸺?xì)碎的靈光，“有師父在一日，自會為你遮風(fēng)擋雨?！?/p>
“是?！焙獾皖^應(yīng)下，正欲轉(zhuǎn)身，蒼掌門忽然繞過他，袍袖拂過石欄時帶起細(xì)微的靈力波動：“你剛從宗門外回來，可有遇到什么異常情況？比如……形跡可疑之人？”
衡猛地抬頭，撞見師父眼底翻涌的暗潮：“師父都已經(jīng)知道了？”
「蒼掌門，氣勢內(nèi)斂不露，修為深不可測?！?/p>
他喉間發(fā)緊，怪不得師父老是講有他在自己便不會有事，不過……能將如此厲害的人物逼到這般隱匿之地，敵人的實力怕是只會更強(qiáng)。
“滄瀾宗四周方圓數(shù)里我都設(shè)有陣法，陣法之內(nèi)一切動作皆在我的掌握之中?！鄙n掌門唇角泛起一絲淡笑，“我知道你擊退了三個不入流殺手，還趁亂溜去了石齒鎮(zhèn)。做得不錯，實戰(zhàn)確是成長的捷徑?！?/p>
“額……”衡耳尖發(fā)燙，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皮子底下衡頓時有些汗顏，雖然這個人是自己的師父，也是為了保護(hù)自己與宗門。
蒼掌門忽然朗聲大笑，掌心拍在衡肩上：“別慌，為師可不是開靈眼監(jiān)視你。這陣法只能感應(yīng)生靈氣息與方位，你若躲在樹叢里偷懶睡覺……”他意味深長地挑眉，“為師倒真看不見?！?/p>
暮色中，檐角銅鈴隨風(fēng)輕晃，衡長舒一口氣，忽然想起密林中反常的寂靜，敢情那些本該出現(xiàn)的各種妖獸，早被陣法攪得繞道而行，才讓他一路暢通無阻。
“怎么脊背繃得像張弓？莫不是做了虧心事？”蒼掌門語氣忽然輕快，指尖在石欄上敲出三聲輕響，眸中寒芒一閃而逝，“那三個殺手，有道氣息斷了……是你干掉的？”
“是……是弟子殺的?！焙夂黹g發(fā)緊，現(xiàn)世作為頂尖強(qiáng)者時清除隱患的本能，此刻卻像塊冰碴卡在心口。他望著師父衣擺上未褪的暮色，忽然想起那名倒在自己腳下的尋滋拳師，他眼中驚恐的神色與記憶中重疊——這方世界的陽光明明溫暖，此刻卻像浸了冰碴。
不等蒼掌門開口，他忽然重重垂首：“弟子知錯，不該僅憑氣息便斷定對方心懷惡意……”
“錯？”蒼掌門忽然抬手扣住他手腕，掌心靈力如鐵鉗般沉穩(wěn)，他指腹碾過衡掌心的薄繭，聲音陡然沉下來，“若今日你放過的是披著羊皮的狼，明日躺在血泊里的，便是你我?guī)熗??！?/p>
衡猛地抬頭，撞見師父眼中翻涌的暗潮，那是曾在尋滋刀客眼中見過的殺意。
蒼掌門松開手，袍袖掃過石欄上若隱若現(xiàn)的血漬：“這世上從沒有‘明顯的反派標(biāo)記’，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能書寫對錯，你做得很好?！彼鋈晦D(zhuǎn)身望向漸沉的夜色，聲音混著檐角銅鈴的碎響，“對螻蟻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刀刃?！?/p>
衡喉嚨微動，“可是，弟子實力實在有限，還是讓兩人給跑掉了?！?/p>
“無妨，為師給截回來了。”蒼掌門輕聲道，“自從他們踏進(jìn)大陣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是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