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忒——”尋滋拳師啐掉嘴角草莖，對著緊閉的朱漆正門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彎腰扒拉著帶刺的灌木往側(cè)墻繞去，露水沾濕的布鞋在腐葉堆里踩出咕噥聲。
“蹲在門口當泥胎菩薩似的，讓老子鉆這鬼林子探風(fēng)，三尺高的青磚墻能漏出個鳥影？”他罵罵咧咧地用袖口抹了把額角的汗，忽然臀尖猛地一麻，似是被什么東西彈中了。
“哪個殺千刀的！”他捂著屁股原地轉(zhuǎn)圈，只見五步外一叢闊葉灌木正簌簌抖動，幾片掌心大的葉子還沾著新鮮折痕。拳師揉著屁股罵罵咧咧地踹開擋路的野藤，布鞋碾過腐殖土?xí)r發(fā)出細碎的爆裂聲：“作死的小崽子，等爺爺揪出來打斷你的狗腿！”
樹干后，衡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他貼著布滿綠蘚的粗糙樹皮蹲下，手中不自覺攥緊了石塊，耳尖聽著越來越近的踩踏聲，連頭頂葉梢滴落的露水打在脖頸都渾然不覺。
可當鞋尖即將踏入衡的陰影范圍時，拳師突然像被釘在原地。衡盯著他后頸暴起的青筋，看著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慢慢按上腰間——不是沖自己來的，而是死死盯著斜前方那叢灌木。
尋滋拳師喉結(jié)滾動著吞咽唾沫，后頸的冷汗順著衣領(lǐng)滲進脊背。方才遠看只是株普通灌木，此刻近了才發(fā)現(xiàn)腐葉堆里半埋著一具白骨架，頭骨凹陷處爬著幾簇灰紫色菌菇，在晨光里泛著詭異的微光。
周圍的蕨類植物突然無風(fēng)自動，羽狀葉片相互摩擦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像有無數(shù)細小的爪子在撓動人心，四周似乎都變得陰森起來。
“見鬼！”他盯著白骨腕骨處纏繞的枯黃藤蔓，那形狀竟似活物蜷曲的肢體，布鞋下意識往后蹭了半步，腐葉在鞋底發(fā)出碎裂的輕響，“莫不是撞上山里的邪祟了？”喉間泛起鐵銹味，后背抵上身后樹干時才驚覺自己衣裳已被冷汗浸透，手指摳進樹皮的力道幾乎要掰下整塊青苔。
衡盯著那逐漸拉開的距離，掌心的石塊磨得指腹發(fā)疼。此地離他同伙已拉開百步開外，蕨類植物高過腰際，正是絕佳的伏擊死角，若讓這拳師退回去，再想尋單獨下手的機會便難了。他舌尖抵住上顎壓下心跳，指腹在石棱上掐出月牙形紅痕，忽然將石塊往袖中一藏，脊背繃成一張弓，借著灌木遮掩繞到拳師側(cè)前方。
“?。∧恪闶裁慈?？！”拳師猛地轉(zhuǎn)身，瞳孔因驚惶而劇烈收縮。
“噓——山風(fēng)里飄著鐵器味，怕是有練家子在附近打轉(zhuǎn)?！焙鈮褐ぷ娱_口，指尖虛點兩下示意噤聲，腳步卻不停息地貼過去，鞋底碾過腐葉的聲響被刻意放輕。他裝出慌神的模樣左右張望，余光卻死死鎖住對方攥緊的雙拳，“你想死別拖累我?！?/p>
拳師緊繃的拳頭懸在半空，滿臉狐疑尚未開口，衡已踉蹌著撞進他半步內(nèi)的警戒區(qū)：“兄弟，你方才罵罵咧咧的動靜，怕是連林子里的夜梟都驚醒了。”他忽然扯出一抹笑意，眼角卻緊繃著湊近對方耳畔，壓低的嗓音里泛起冷意，“來，給你看個寶貝。”
「注意，進入戰(zhàn)斗！」
話音未落，藏在掌心的石塊已隨著揮拳砸出，棱尖對準太陽穴——“砰”的悶響中，拳師太陽穴爆出血花，踉蹌著撞向樹干。
“你……”他捂著頭剛發(fā)出半聲嘶吼，衡的腳尖已勾住他腳腕，借著力道將人掀翻在腐葉堆里。不等對方掙扎，衡膝蓋狠狠壓住他后腰，左手掐住后頸穴位，右手攥緊帶血的石塊對著后頸連發(fā)三擊。
拳師的悶哼漸漸變成喉間的咯咯聲，四肢抽搐兩下便癱軟下去。衡撐著膝蓋喘氣，指尖撫過對方頸側(cè)脈搏尚在跳動，但短時間內(nèi)應(yīng)是醒不過來。他甩了甩發(fā)麻的手腕，石塊上的血漬滲進掌紋，混著腐葉的潮氣在晨光里蒸騰。
「尋滋拳師力竭，戰(zhàn)斗結(jié)束?！?/p>
看著識海中逐漸消失的提示，衡的指尖還殘留著石棱硌入掌心的刺痛——這不是昨日與蒼井那套點到為止的試招，此刻指腹的血痕正滲著真實的咸腥，滴在拳師后頸的傷口上竟能暈開同樣溫?zé)岬募t。他盯著對方蜷縮的脊背，看那道方才砸下去的石棱傷口還在往外滲著血珠，腐葉上的血跡已積成暗褐色的小洼，終于確信這方世界的‘真實’遠不止于視覺：當石塊砸中太陽穴時，虎口傳來的震麻感，靴底碾過腐葉時的濕滑觸感，甚至對手噴在頸側(cè)的粗氣溫度，都在證明這不是數(shù)據(jù)堆砌的虛擬世界。
視野邊緣浮動的淡紅色「-1」數(shù)字像水墨般暈開，拳師的生命值并未歸零，可那具軀體已如破麻袋般癱軟。衡踹了踹對方抽搐的手腕，原來系統(tǒng)提示的力竭是這樣的真實，拳師指尖還保持著抓握的痙攣，卻再無半分反抗之力。
原來數(shù)據(jù)只是蒙在真相上的一層紗，作為“玩家”所能通過識海具象化的數(shù)據(jù)終究只能作為輔助。那些在數(shù)值面板上跳躍的數(shù)字，現(xiàn)在看來也只是這個真實世界的注腳，就像此刻沾在指尖的血，滴在枯葉上會洇開，滲進泥土里會結(jié)痂，而不是化作像素點消失在空氣里。
“操，石頭都砸崩角了還沒死透?！焙舛紫律碓趯Ψ揭陆蟀荡锩髌饋?，指腹忽然觸到支木簡和幾片硌人的金屬片。拽出來時幾枚青銅環(huán)叮當相碰，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他捏著圓環(huán)對著天光細看，金屬環(huán)沁著涼意，邊緣還留著拳師體溫的余溫。正面“浮光千載”四字嵌著銀絲紋路，云紋隨角度變幻流轉(zhuǎn)，背面“沉穢萬年”刻痕里填著暗紅朱砂，山形紋路間竟凝著干涸的血漬般的斑點。
想到師父給自己的行囊衡取下身來，盤腿坐在一側(cè)空地上翻看著，只見有許多好似油紙包裹的圓形物品，一串剛剛發(fā)現(xiàn)的那種圓環(huán)，還有一柄石質(zhì)長劍。
“小回春丹，有十枚……聚內(nèi)丹，有五枚……煉氣丸，嗯確實只有兩枚?！焙饪粗图埳系踔男〖埮扑鶎憙?nèi)容邊念叨邊數(shù)著，拿起那串圓環(huán)掂了掂有點重量，“這不會是這方世界的貨幣吧。”
“誒這就是傳音簡啊，也不知道怎么用，算了先收著以后再研究?！焙饪匆娔竞喩峡讨膫饕艉喨粥?，將拿出來的所有物件，連那塊砸拳師的石塊都收了起來，識海竟顯示出一串提示——
「【注意】任何具備空間的用以儲存的物品按單元多少來衡量其空間容量大小，每單元只能存放一樣任意物品，但可以無限疊加。」
嗯？衡微微愣了愣，可以存放任意物品？還能無限疊加？這功能很實用貼心嘛。衡挑了挑眉，神識盯著懸浮的文字，發(fā)現(xiàn)提示末尾還跟著行幾乎看不見的小字：「擁有生命或多個單元空間的單位除外」。
“這是……夜行衣？看著挺像的。”衡扯下對方腰間的牛皮繩，將沾著血漬的勁裝往自己身上比量，布料雖粗糲卻輕得反常，肩線處還打著幾處工整的補丁，顯然是長期穿用的舊物。
“借你行頭一用?！彼吐曌哉Z著褪下自己的灰布衫，勁裝套在身上略有些寬大，卻恰好能遮住腰間鼓起的行囊。指腹蹭過左襟內(nèi)側(cè)時，摸到一片凹凸的針腳——那里繡著極小的暗紋，或許是某個三流幫派的標記。他將沾滿腐葉的布鞋倒過來磕了磕，踩著拳師踏出的痕跡往回走，目光掃過沿途被踩斷的蕨類莖稈，那些新鮮的斷口在晨光下泛著青白，像一串天然的路標。
尋滋劍客的耳尖忽然微動，握劍的手背青筋跳了跳——方才拳師離去的方向，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混在山風(fēng)里像被揉碎的細沙。他暗罵一聲“蠢貨”，指腹摩挲著劍柄纏繩，忽然瞥見左前方灌木枝葉詭異地逆向晃動，陽光在晃動的葉隙間漏下，映出個青黑剪影正從陰影里站起。
“什么人？！”他瞬間半蹲成弓步，長劍出鞘三寸，寒芒映得眉骨發(fā)青。衡故意讓夜行衣的衣角掛在枝椏上，做出踉蹌的姿態(tài)，掌心卻悄悄按上腰間石劍：“兄弟別緊張，我瞧你蹲這兒半個時辰了，難不成也是沖山門禁地來的？”他笑得見牙不見眼，腳步卻在腐葉上踩出細碎的沙沙聲。
劍客的劍尖緩緩揚起，劍鞘穗子在身后晃成危險的弧線：“再往前半步，老子剁了你的腳筋。”他盯著衡肩頭晃動的行囊，忽然瞳孔驟縮——那行囊的系帶樣式，分明是方才老三拳師所用的牛皮繩。
衡心中一凜，指尖在石劍劍柄刻紋上按出凹痕，當他踏出第三步時，劍客突然旋身抽劍，金屬出鞘聲驚飛枝頭鳥。
「注意，進入戰(zhàn)斗！」
衡早算準他退后半步的方位，石劍在掌心發(fā)燙，順著識海閃過的冷鋒劍意圖譜，手腕詭異地擰出半道弧光，如臂使指般劍刃擦著劍客肩甲劃過，將青黑色衣料割出尺長裂口，血珠順著肌理紋路滲出來。
“小崽子敢陰我！”劍客痛呼著甩劍，劍尖挑起碗口粗的藤蔓砸向衡面門。
衡本能地舉劍格擋，兩劍相撞的脆響里，他看見對方借反震力后翻，草鞋在陡坡腐葉上犁出兩道深溝。等他踹開纏在腿上的藤蔓追過去，只見陡峭坡壁上留著新鮮的滑痕，野草被壓出條歪斜的路徑，盡頭傳來枝葉劇烈晃動的嘩嘩聲，像條蛇鉆進了更深的黑暗。
「尋滋劍客敗逃，戰(zhàn)斗結(jié)束?！?/p>
“算你走運，敢在來犯下次可沒這么便宜了！”石劍劍尖戳進泥土，衡盯著坡下翻涌的樹影，憤憤踢開擋在腳邊的枯枝。四周斷裂的椏杈還在往下滴著樹汁，他忽然瞥見落葉層里露出半截靛藍色布角——正是方才劍客后背被劃破時，從腰帶暗袋里扯落的儲物袋。
帆布邊緣被劍刃割出毛邊，衡剛拎起袋口，破損的針腳便“嘶啦”裂開，銅環(huán)碰撞聲混著草莖落地發(fā)出輕響，一支傳音簡滾至腳邊。
“比那拳師闊綽多了?！焙饽笾率盏陌嗣秷A環(huán)在掌心掂了掂，感慨著將這些劍客落下的戰(zhàn)利品收了起來。
心中泛起一絲成就感，收獲的快樂真是妙極了，不過比起這些東西要是能掉裝備什么的就更好了。此時一想到最后那個刀客……不對，是那刀客身上帶的東西衡嘴角便止不住的上揚，背起劍沿著另一側(cè)踏出的痕跡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