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帝登基?暗流初涌太和殿頂?shù)啮探疸~鶴香爐里，龍涎香正騰起九曲回環(huán)的青煙，
將穹頂下 “正大光明” 的匾額熏得如浸水墨。那煙縷帶著松脂與龍腦的沉郁香氣，
在三十六根朱紅立柱間蜿蜒游走，把千盞宮燈映照的金磚地面烘出流動的金紅波紋。
十八歲的龍傲身著十二章紋冕服，玄色衣料上織繡的日月星辰隨著他跪地的動作微微起伏，
十二串垂旒在眼前晃出細(xì)碎的光影，像無數(shù)條珍珠鏈在晨光中輕顫。
鴻臚寺卿拖長的唱贊聲如繞梁之絲，尾音在龍紋藻井間回蕩：“吉時已到 —— 新帝陛下，
受百官朝賀！” 山呼海嘯般的 “萬歲” 聲驟然炸響，龍傲垂著眼睫，
余光卻精準(zhǔn)捕捉到丹陛下的異動：首排文官中，魏蒼的象牙笏板正以不易察覺的幅度震顫，
月白色袖口被掌心汗水洇出深痕，這位鐵面老臣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武將隊(duì)列里，
龍傲軒按在劍柄上的手指節(jié)暴起青筋，玄色披風(fēng)下的肩線繃如滿弓，
那雙總含笑意的丹鳳眼透過十二串垂旒，似笑非笑地掠過他的額心，
瞳孔深處藏著冰棱般的冷光?！氨菹抡埰?，升御座。
”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陳信的聲音壓得極低，溫?zé)岬臍庀⒎鬟^龍傲耳畔，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遞來的玉如意柄上，九龍浮雕硌得龍傲掌心生疼，起身時，
扶手內(nèi)側(cè)一道極淺的刻痕 —— 那是先帝臨終前用玉扳指在紫檀木上劃出的 “孤” 字，
筆畫邊緣尚帶著新鮮的木屑，仿佛還殘留著先帝枯瘦手指的溫度。先帝說這話時，
枯槁的手指正扣著他手腕，渾濁的眼睛望著殿外殘陽：“阿煜，坐上去，就沒人能陪你走了。
”鎏金御座的弧度恰好嵌住他的脊背，明黃帷幔自右側(cè)垂下，
將御座與外殿隔出一道朦朧界限。帷幔后，劉太后的身影籠在暗影里，
翡翠護(hù)甲輕叩著身前酸枝木小幾，
“嗒、嗒” 聲與十二年前他在坤寧宮聽見的茶盞叩擊聲分毫不差，
每一聲都像細(xì)針敲打在太陽穴上，勾起深埋的記憶 —— 那時母妃剛薨，
太后便是用這樣的節(jié)奏叩擊著茶盞，宣布著后宮的新秩序。“啟奏陛下！” 魏蒼突然出列，
象牙笏板舉過頭頂，青筋在蒼老的手背上暴起如虬結(jié)的樹根，“江南道八百里加急奏報(bào)，
洪澤湖決堤三日，災(zāi)民已逾十萬！請陛下速發(fā)內(nèi)帑賑災(zāi)，遲則恐生民變！
”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發(fā)顫，袍角在金磚地面投下的影子微微晃動，
像一株在狂風(fēng)中挺立的老松?！绊f大人且慢！” 沈默搶步上前，
錦雞補(bǔ)子隨動作掀起細(xì)密的褶皺，花白胡須氣得微微發(fā)顫，“先帝喪儀耗銀百萬，
太倉銀庫現(xiàn)存不足三百萬兩。若再動內(nèi)帑，九月邊軍冬衣錢糧從何支應(yīng)？依老臣之見，
當(dāng)令淮安知府開常平倉放糧，輔以勸捐即可?！?他說話時，
眼角余光不著痕跡地瞟向龍傲軒，袖口下的手指快速比劃著，似在傳遞某種暗號?！俺Ｆ絺}？
” 魏蒼猛地轉(zhuǎn)身，朝靴在金磚上一頓，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沈大人可知，
去年江南漕運(yùn)使貪墨三十萬石漕糧，如今州縣倉廩早成空殼！” 他袖口一揚(yáng)，
指向殿外蒼茫的天空，“災(zāi)民已開始啃食樹皮，再不止損，恐非‘民變’二字可了！
” 兩人的爭執(zhí)如火星撞在干柴上，瞬間點(diǎn)燃殿內(nèi)凝滯的空氣。
龍傲的指尖深深陷入龍椅扶手上的 “孤” 字刻痕，木屑扎進(jìn)指縫，
刺痛感順著經(jīng)脈爬向心臟。他忽然低笑出聲，聲如碎玉落盤，
讓劍拔弩張的爭執(zhí)瞬間凝滯：“兩位愛卿皆是為國分憂?！?他抬眼，
眸光先掠過魏蒼顫抖的笏板，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彈劾奏折的墨香，“魏卿心憂黎庶，
朕心甚慰?！?又轉(zhuǎn)向沈默緊繃的下頜，那里有道不易察覺的疤痕，
據(jù)說是早年在官場傾軋中留下的，“沈卿慮及國用，亦是老成謀國。
”帷幔后的影子微微前傾，翡翠護(hù)甲叩擊桌面的聲響急了半分，像催促的鼓點(diǎn)。
龍傲垂眸撥弄著冕服上的十二章紋，指尖碾過 “宗彝” 紋樣的獸首浮雕，
繼續(xù)道：“傳朕旨意：著工部侍郎即刻趕赴洪澤湖督修堤壩，所需銀兩……” 他頓住，
指腹碾過 “孤” 字的最后一筆，那里的木紋比別處更加粗糙，
“先從朕東宮體己錢中暫支十萬兩。待秋收后，戶部按三成商稅補(bǔ)足。”此言一出，
滿殿倒抽冷氣。沈默張了張嘴，終是在龍傲掃過的目光中噤聲 —— 新帝竟愿自掏私庫？
魏蒼愣怔片刻，突然撩袍跪倒，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發(fā)出 “咚” 的聲響：“陛下仁德！
臣代江南十萬生民，謝主隆恩！” 他的白發(fā)散落在肩頭，像一捧深秋的霜雪。
龍傲軒卻在此時上前三步，玄色披風(fēng)帶起的風(fēng)掀動御道燭火，將他臉上的笑意映得明明滅滅，
聲如洪鐘：“陛下體恤百姓，臣深感欣慰。然北境匈奴部落近日集結(jié)王庭，
斥候探得其馬隊(duì)已至陰山南麓。臣請陛下準(zhǔn)臣增調(diào)西北邊軍兩萬，屯駐榆林鎮(zhèn)以防不測。
” 他說話時，拇指摩挲著劍柄上的紅寶石，那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強(qiáng)勢。增調(diào)邊軍？
龍傲心中冷笑更甚。西北軍本就是龍傲軒的私兵班底，若再予兵權(quán)，無異于縱虎歸山。
他剛要開口駁斥，卻聽見帷幔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咳嗽，尾音拖得格外綿長，
那是太后慣用的暗示 —— 時機(jī)未到?！按鯙閲賱冢挢M有不知？” 龍傲垂下眼瞼，
掩去眸底翻涌的寒芒，指尖仍碾著那道刻痕，木屑嵌入指甲縫，“只是先帝大喪未遠(yuǎn)，
邊境宜穩(wěn)不宜動。此事容后與兵部詳議，退朝吧?！?他抬手揮袖，
十二串垂旒在空氣中劃出冷硬的弧線，如玉珠斷裂般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百官退盡時，
龍傲軒經(jīng)過御座，忽然駐足俯身，用僅兩人可聞的聲音道：“陛下可知，先帝賓天前一夜，
曾在思政殿焚過一幅畫？” 龍傲猛地抬眼，垂旒撞得額頭生疼，
玉珠冰涼的觸感讓他瞬間回神。龍傲軒已轉(zhuǎn)身離去，
只留下飄在空氣中的尾音：“畫中是位白衣公子，墨色衣擺上繡著竹葉?？上眉绷耍?/p>
只剩半幅衣袖粘在燭臺上?！?那話語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深潭，在龍傲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他獨(dú)自坐在冰冷的龍椅上，望著殿外漸沉的暮色吞噬最后一縷天光，
直到掌燈太監(jiān)將百盞琉璃燈沿御道擺滿，明黃的光暈在他臉上碎成斑駁的光點(diǎn)，
像無數(shù)雙窺視的眼睛。“陳信，” 他忽然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散成回音，
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沙啞，“去思政殿西暖閣，把先帝封存在紫檀匣里的‘靖難’令牌取來。
” 陳信渾身劇震，銀鑲玉帶扣撞在金磚上發(fā)出脆響：“陛下！那令牌乃太祖皇帝親賜，
先帝遺詔言明……”“朕知道遺詔怎么說?！?龍傲打斷他，指尖終于離開那道刻痕，
掌心卻嵌著深褐的木屑，滲出血絲，“先帝說過，‘孤’字下面壓著的，從來不是權(quán)柄，
是刀刃?！?他望向殿外沉沉夜色中若隱若現(xiàn)的宮墻，琉璃瓦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眸光卻冷如寒冰，“如今刀刃該出鞘了 —— 不然，
這龍椅坐得再穩(wěn)，也不過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殿內(nèi)燭火明明滅滅，
將他的影子投在龍椅后的屏風(fēng)上，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劍。
第二章：紫宸夜宴?鳳佩驚塵紫宸宮的琉璃瓦在三更月色下凝著霜白，
檐角銅鈴被穿堂風(fēng)揉碎了聲響，“叮當(dāng)” 聲與殿內(nèi)絲竹聲絞成冰裂紋，在夜空中回蕩。
三十六盞羊角宮燈沿丹陛鋪成星河，青磚地映出群臣袍角上晃動的金線蟒紋，
像無數(shù)條小蛇在暗影里游走，每一道光澤都透著官場的詭譎。
龍傲斜倚在主位的紫檀雕花椅上，玄色常服僅用冰蠶絲繡著暗紋五爪蟒，十二章紋被隱去，
更顯削瘦的肩線，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他指尖夾著的白玉酒杯微微傾斜，
琥珀色酒液在杯壁上漫出細(xì)浪，倒映著上方垂下的水晶燈 —— 那是母妃生前最愛的器物，
每顆水晶珠都刻著纏枝蓮紋，此刻在燭火下折射出細(xì)碎的光芒，像母妃當(dāng)年含笑的眼波。
下方檀木宴桌旁，龍傲軒正與靖安侯碰杯，鎏金酒壺傾倒時，酒液濺在他嵌紅寶石的指節(jié)上，
如血珠般滾落錦緞，迅速被衣料吸收。他忽然抬眼，目光穿過繚繞的酒氣與龍傲相撞，
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極了宮墻下蟄伏的貍奴，眼神深處卻藏著獵手的銳利?！氨菹拢摽次枇?。
” 劉太后的聲音從九折屏風(fēng)后透出，翡翠護(hù)甲叩擊酸枝木幾的聲響比白日急促三分，
“嗒、嗒、嗒”，似在數(shù)著更漏，也像在敲打龍傲緊繃的神經(jīng)。絲竹聲戛然而止。
二十四名綠衣舞姬托著采蓮燈魚貫而入，燈影在金磚上晃出細(xì)碎的漣漪，如荷塘月色。
為首舞姬旋身時，藕荷色羅裙翻飛出銀線荷花，如月光下綻開的睡蓮，腰肢擰轉(zhuǎn)間，
彩綢如驚鴻掠過龍傲案幾，尾端系著的羊脂玉墜 “當(dāng)啷” 墜地，在寂靜中砸出清響，
像一顆石子打破了湖面的平靜。滿殿目光驟凝。
龍傲的視線釘在那枚玉佩上 —— 鳳鳥銜竹的造型，羽翼上刻著密如發(fā)絲的竹節(jié)紋，
正是十二年前隨母妃棺槨下葬的陪葬品！他清楚地記得，
母妃常說這枚鳳佩是 “鳳棲梧桐” 的象征，還曾笑著將玉佩貼在他額角，
說能保佑他平安。此刻玉佩墜地的聲響，像重錘敲在他心上，讓他瞬間回神。他猛地抬眼，
撞進(jìn)舞姬含笑的眸子里：眼尾微挑如新月，瞳仁在燭火下泛著琥珀色流光，
養(yǎng)在坤寧宮的波斯貓 “雪團(tuán)” 臨終前的眼神分毫不差 —— 那只貓?jiān)谀稿笆女?dāng)晚，
安靜地趴在她的棺木上，眼中就映著這樣的光?！胺潘?！” 太后的聲音陡然拔高，
九折屏風(fēng)被猛地推開，明黃鳳袍掃過地面，翡翠護(hù)甲在燭火下折射出冷光，“御前失儀，
該當(dāng)何罪？” 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卻掩不住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舞姬卻屈膝下拜，廣袖拂過玉佩時，將其輕輕推至龍傲腳邊。她抬眸，聲如春雨滴荷，
帶著江南水鄉(xiāng)的軟糯：“臣妾蘇清鳶，獻(xiàn)舞不周，望陛下恕罪。” 那聲音似曾相識，
像極了母妃舊侍女回憶中那個被送往蘇州的義女。龍傲彎腰拾玉的手指頓在半空。
蘇清鳶 —— 這個名字在母妃舊侍女的臨終絮語里聽過，說那是母妃收養(yǎng)的義女，
聰慧過人。指尖觸到玉佩的剎那，冰涼的玉質(zhì)讓他忽然想起母妃薨逝那日，
攥著他的手也是這般寒意，指甲幾乎嵌進(jìn)他腕骨，仿佛想將最后的溫暖傳遞給他。
“抬起頭來?！?他的聲線掠過喉間，帶著自己未察覺的顫栗，
仿佛多說一個字就會打破眼前的幻象。蘇清鳶緩緩抬首，鬢邊金箔花鈿輕顫，
露出耳后那顆朱砂痣。龍傲的心猛地一縮 —— 母妃耳后亦有同色痣，
曾笑稱是 “鳳棲梧桐” 的印記，而眼前這顆痣，正長在當(dāng)年母妃常別玉簪的位置，
像一枚時光的烙印?！氨菹?，此女舞姿妖冶，恐亂圣聽！” 沈默突然出列，
象牙笏板直指蘇清鳶，錦雞補(bǔ)子隨動作掀起褶皺，“請將其交三法司問罪！
” 他的聲音尖利，像一根針刺破了殿內(nèi)微妙的氛圍?！奥??！?龍傲將玉佩攥入掌心，
玉棱深深硌進(jìn)掌紋，留下清晰的印記，“蘇姬舞姿曼妙，何罪之有？不過失手落佩，
朕赦其無罪?！?他抬眸望向屏風(fēng)后的陰影，那團(tuán)暗影似乎僵了一下，“母后以為如何？
”屏風(fēng)后的身影僵了僵，翡翠護(hù)甲嵌入木幾的聲響重了半分，
像一聲壓抑的嘆息：“既陛下開恩，便依圣裁。只是此等樂戶之女，不宜留居宮中。
” 那語氣帶著慣常的威嚴(yán)，卻少了幾分往日的強(qiáng)硬?！澳负蟛钜印?/p>
” 龍傲將玉佩收入袖中，指尖在袖內(nèi)摩挲鳳鳥羽翼，那竹節(jié)紋硌得掌心發(fā)麻，
仿佛在提醒他這不是夢，“蘇姬才藝雙絕，朕欲留鐘粹宮，教宮女習(xí)舞。” 此言一出，
檀木宴桌旁響起杯盞碰撞的脆響。龍傲軒端著酒杯的手頓在唇邊，寶石戒指劃過杯沿，
發(fā)出刺耳的銳響；沈默張口欲諫，卻被龍傲軒用眼角余光制止，
袖口下的手指正快速比劃著什么，似在傳遞警告?！氨菹氯迹 ?魏蒼突然離席，
蒼老的聲音撞在殿柱上，帶著金石般的鏗鏘，“宮闈選侍，當(dāng)重品行。此女來歷不明，
若……”“魏卿多慮。” 龍傲打斷他，目光掃過全場時，燭火在瞳孔里碎成金芒，
像燃燒的火焰，“朕意已決。” 他抬手擊掌，水晶燈隨聲輕顫，仿佛也在應(yīng)和他的決心，
“繼續(xù)奏樂?！苯z竹聲再起，卻比先前低了三度，像被人掐住了喉嚨，透著壓抑。
蘇清鳶退至角落，眸光與龍傲相觸時，飛快地眨了眨眼。那一瞬間，
龍傲仿佛看見幼時在御花園，母妃蹲在鳳仙花叢前教他辨認(rèn)花色，也是這般俏皮的眼神，
睫毛上還沾著花粉，溫暖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歲月靜好。三更梆子響時，
龍傲以不勝酒力為由離席。行至紫宸宮朱漆大門，身后忽然響起裙擺掃過青磚的聲響。
他回頭，見蘇清鳶提著藕荷色羅裙追來，鬢邊金箔花鈿已取下，烏發(fā)松松挽著，
露出光潔的額頭，像一輪初升的月，清輝灑在她身上，竟有了幾分母妃的影子。“陛下留步。
” 她福身時，廣袖滑落，腕上銀鐲顯露出竹節(jié)紋路 —— 與袖中玉佩的刻紋嚴(yán)絲合縫，
仿佛天生一對。龍傲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指腹觸到她脈搏急跳，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你究竟是誰？”蘇清鳶手腕微僵，隨即輕笑，指尖在他掌心的玉佩上輕叩三下，
那節(jié)奏像是某種暗號：“陛下可知，江南曼陀羅花，晝闔夜開？” 她湊近時，
發(fā)間傳來若有似無的墨香，混合著淡淡的脂粉味，“臣妾的母親，曾是坤寧宮的侍書女。
”坤寧宮！龍傲猛地松手，后退半步撞在朱漆柱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混沌的思緒清醒幾分。
母妃生前的侍書女，除了已故的柳嬤嬤，只剩當(dāng)年被送往江南的蘇姓義女！
“柳嬤嬤是臣妾的乳母?！?蘇清鳶垂下眼簾，長睫在燈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她臨終前說，若見佩鳳佩之人，便將此物交予。
” 她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帕子中央用金線繡著半朵未開的曼陀羅，針腳細(xì)密，
像極了母妃當(dāng)年的繡工。身后傳來燈籠晃動的聲響，陳信提著羊角燈趕來：“陛下，
夜深露重……” 龍傲將素帕攥緊，帕子上的金線硌著掌心，與袖中玉佩的冰涼交織，
仿佛在他手心烙下了印記。他對蘇清鳶道：“你且回吧?！笨粗D(zhuǎn)身離去的背影，
藕荷色羅裙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像一朵即將凋零的睡蓮，卻又透著堅(jiān)韌。龍傲展開素帕，
帕中竟裹著半枚竹節(jié)紋銀扣，與她腕上的鐲子恰好能拼合。
帕子內(nèi)側(cè)用蠅頭小楷寫著：“賬冊在浣，戊時三刻?！?字跡娟秀卻透著鐵骨，
與母妃批注奏折時的筆鋒如出一轍，仿佛母妃親手所書?！氨菹?，太后差人問，
是否將蘇姬送往浣衣局？” 陳信低聲道，燈籠光映著他驟然煞白的臉，眼中滿是擔(dān)憂。
龍傲將銀扣收入袖中，指腹摩挲著帕上的曼陀羅花紋，那花瓣的紋路仿佛在他指尖生長，
“傳旨，蘇清鳶晉封才人，居鐘粹宮偏殿?！?他抬眸望向鐘粹宮方向，新月正懸在飛檐角，
如同一把出鞘的匕首，“再令灑掃太監(jiān)，每日卯時三刻，以溫鹽水澆灌偏殿窗下的曼陀羅。
”陳信渾身劇震，幾乎握不住燈籠柄 —— 曼陀羅經(jīng)鹽水澆灌，汁液毒性會倍增，
這是宮闈秘聞。陛下此舉，究竟是試探還是保護(hù)？龍傲沒有解釋，只是轉(zhuǎn)身走向?qū)媽m。
身后紫宸宮的絲竹聲漸遠(yuǎn)，卻像一根細(xì)弦勒在他喉間，揮之不去。袖中玉佩與銀扣相觸，
發(fā)出細(xì)碎的輕響，如同母妃當(dāng)年搖著鎏金步搖，在坤寧宮長廊下喚他乳名的回聲，
溫柔而遙遠(yuǎn)。而掌中的曼陀羅素帕，正透過體溫，將那朵未開的花影，
一點(diǎn)點(diǎn)印進(jìn)他的血脈里，成為他無法割舍的牽絆。
第三章：西廠夜審?賬冊迷蹤三更梆子敲過第二響時，銅鈴聲被雨絲揉碎在宮道上，
淅淅瀝瀝的雨聲如一張密網(wǎng)籠罩著紫禁城。龍傲換上東廠番子的玄色勁裝，
牛皮腰牌壓得肋骨生疼，腰間蹀躞帶上懸著的淬毒匕首，隨著步伐輕撞出冷光，
仿佛隨時準(zhǔn)備出鞘飲血。陳信提著羊角燈走在前頭，燈光在濕漉漉的青磚上洇開浮動的金斑，
將兩側(cè)宮墻映成兩堵浮動的墨屏，墻面上的苔蘚在雨中泛著幽綠，像無數(shù)雙窺視的眼睛。
西廠詔獄的黑瓦在雨幕中如同一口倒扣的鐵鍋，霉味混著血腥氣從磚縫滲出，
嗆得龍傲喉間發(fā)緊，忍不住抬手掩鼻。
指尖觸到袖中半枚竹節(jié)銀扣 —— 蘇清鳶托人送來的素帕還在夾層里，“賬冊在浣，
戊時三刻” 八字被體溫焐得發(fā)軟，帕子上的曼陀羅刺繡正透過衣料，硌著他心口，
仿佛在提醒他此行的目的?！氨菹?，李默關(guān)在丙字牢?！?陳信壓低聲音，
燈籠光照在鐵柵欄上，將獄卒的臉切成無數(shù)菱形光斑。那獄卒見是陳信，慌忙開門，
生銹的鑰匙串撞在鐵門上當(dāng)啷作響，在雨夜里濺起回音，那聲音尖利而刺耳，
像極了冤魂的哀嚎。丙字牢內(nèi)只點(diǎn)著一盞豆油燈，燈芯結(jié)著焦黑的花，
將草堆里的人影映得忽明忽暗。披頭散發(fā)的人聞聲猛地抬頭，臉上血痂裂開細(xì)縫，
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肉 —— 正是因 “貪墨軍餉” 下獄的前兵部侍郎李默。
他的雙眼渾濁不堪，卻在看到龍傲的瞬間爆發(fā)出一絲光亮，隨即是深深的恐懼?！袄畲笕耍?/p>
別來無恙？” 龍傲摘下面罩，玄色勁裝的兜帽滑落，露出蒼白的下頜線，
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混著牢獄的污穢。李默瞳孔驟縮如針，鐵鏈嘩啦作響中掙扎起身，
卻被腳踝鐐銬拽回原地，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陛…… 陛下？
您怎么……” 他的目光掃過龍傲腰間的匕首，喉結(jié)滾動著，“沈謙他們…… 知道您來嗎？
”“朕若怕他們知道，便不會來了?！?龍傲蹲下身，指尖蹭過草堆里的積水，
冰涼順著指縫爬向心臟，仿佛連血液都要凝固，“蘇才人托你轉(zhuǎn)交的賬冊，現(xiàn)在何處？
”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李默猛地抬頭，
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驚疑：“蘇才人？
陛下是說…… 坤寧宮那位……” 他的話語中帶著難以置信，
似乎沒想到龍傲?xí)c蘇清鳶有聯(lián)系?！吧購U話！” 陳信上前一步，靴尖踢在李默膝蓋內(nèi)側(cè)，
骨節(jié)碰撞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像折斷樹枝的聲響，“快說！”李默痛得悶哼，
卻突然笑起來，笑聲震得墻灰簌簌落下，那笑聲中充滿了絕望和嘲諷：“賬冊？
沈默那老匹夫早帶人搜過我家十八遍！可他們找不到 ——” 他劇烈咳嗽，
血沫混著雨水從嘴角溢出，染紅了胸前的破布，“我藏在…… 藏在……”就在此時，
屋頂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輕響！龍傲猛地抬眸，只見一道裹著雨幕的黑影破窗而入，
手中短刃泛著幽藍(lán)寒光，直刺李默咽喉！那動作快如閃電，帶著必殺的決心?！白o(hù)駕！
” 陳信抽刀的動作帶起風(fēng)聲，繡春刀與短刃相擊發(fā)出金鐵交鳴，
火花在昏暗的牢獄中一閃而過。龍傲趁機(jī)滾向李默，卻見他眼中光芒驟然熄滅，
顫抖的手指指向墻角水甕，喉間發(fā)出嗬嗬聲響，便再無聲息。那眼神中的不甘和未盡的話語，
像一根針刺痛了龍傲的心。黑影見行刺得手，虛晃一招便欲破窗而逃。陳信怒吼著追去，
卻被對方撒出的石灰粉迷了雙眼，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龍傲拔出李默枕下的匕首追至窗邊，
只看見黑影踏過獄墻的積水，消失在雨幕盡頭，靴底沾著的紅泥，
在青磚上留下一串歪斜的腳印，那腳印如同血滴，延伸向黑暗?！袄钅 ?龍傲低吼，
探向他鼻息的手指觸到一片冰涼，那冰冷從指尖蔓延到心底，讓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墻角水甕在油燈下泛著幽光。龍傲走過去，伸手探入刺骨的水中，指尖觸到一個油紙包。
打開后，里面竟是半本燒焦的賬冊，紙頁邊緣卷成黑蝶狀，
唯有最后一頁留著行完整朱批：“王氏私礦，西山煤窯?！?朱紅墨跡暈開，
像滴在宣紙上的血，觸目驚心?！巴跏?？” 龍傲指尖一顫，賬冊險(xiǎn)些滑落。
太后娘家正是西山煤窯的最大東家，“難道……” 他不敢想象，太后竟然也牽涉其中，
這讓他感到一陣惡心和憤怒。“陛下，李默死前指向水甕，必是真跡藏在此處！
” 陳信捂著眼睛踉蹌上前，睫毛上還沾著石灰粉，聲音中帶著焦急，
“可這賬冊被燒過……”“是故意燒給我們看的?！?龍傲將賬冊揣入懷中，
油紙包上的玫瑰蠟封硌著肋骨 —— 那是母妃當(dāng)年常用的蠟色，
“有人想讓我們以為賬冊被毀，卻又留下‘西山煤窯’的線索。” 他看向李默圓睜的雙眼，
寒芒自瞳孔深處升起，“陳信，去查今夜所有進(jìn)出詔獄的人，包括獄卒，
查他們靴底是否沾有紅泥。” 他的話語中帶著冰冷的殺意，
仿佛要將幕后黑手揪出來碎尸萬段?！翱墒潜菹?，太后那邊……” 陳信擔(dān)憂地問道，
他知道太后的勢力龐大，一旦打草驚蛇，后果不堪設(shè)想。“太后？” 龍傲冷笑，
轉(zhuǎn)身走向牢門時，雨絲從破窗飄入，打濕了他額發(fā)，貼在蒼白的臉上，
“她昨夜若沒收到消息，此刻便不會在坤寧宮焚香?！?他對太后的懷疑已經(jīng)根深蒂固，
此刻更是確信無疑?；氐剿颊顣r，雨停了。龍傲換下血污的勁裝，坐在龍椅上，
指尖無意識地?fù)钢鍪謨?nèi)側(cè)的 “孤” 字刻痕 —— 那道凹痕似乎比昨夜更深，
木屑扎進(jìn)指腹，滲出血珠。陳忠端來的藥碗還在案頭，碗沿凝著一圈藥渣，
像極了李默嘴角的血沫，讓他想起李默臨死前的眼神，心中一陣刺痛?！氨菹拢?/p>
李默尸檢結(jié)果出來了?！?陳信低聲道，展開的驗(yàn)尸單上染著水漬，“他咽喉中的毒針，
與十二年前柳嬤嬤遇害時的‘千機(jī)針’，是同一匠人所制?！薄扒C(jī)針！
” 龍傲猛地攥緊驗(yàn)尸單，宣紙被掙得發(fā)出脆響。柳嬤嬤是母妃的奶娘，
當(dāng)年 “失足” 墜井，原來竟是他殺！這讓他感到一陣眩暈，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
“傳旨，” 龍傲的聲音冷得像冰，指腹碾著 “孤” 字刻痕里的血珠，
“命魏蒼即刻查封西山煤窯，只說奉旨勘察礦難隱患，不得走漏‘賬冊’二字。
再令錦衣衛(wèi)指揮使，暗中監(jiān)視沈默府邸與代王府的馬廄，記錄所有深夜出入的車馬。
” 他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決絕，仿佛在下達(dá)戰(zhàn)斗的命令?！氨菹?，此舉太過冒險(xiǎn)！
” 陳信跪倒在地，額頭磕在金磚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沈謙掌戶部銀庫，
龍傲軒握西北兵權(quán)，若他們察覺……” 他擔(dān)心龍傲的安危，更擔(dān)心這一舉動會引發(fā)叛亂。
“若他們察覺便要反，是嗎？” 龍傲打斷他，起身走到窗前，初升的朝陽將宮墻染成金紅，
卻照不進(jìn)他眼底的陰影，“陳信，你可知先帝為何在龍椅刻‘孤’字？” 他轉(zhuǎn)過身時，
晨光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兩半，一半是少年的稚嫩，一半是帝王的威嚴(yán)，
“因?yàn)樽先ゲ琶靼?，這天下能信的，唯有自己磨利的刀刃。
”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無奈和堅(jiān)定，仿佛已經(jīng)做好了孤軍奮戰(zhàn)的準(zhǔn)備。話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