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是冷宮棄妃，也是太醫(yī)署最隱秘的毒理天才。 太后壽宴上，
她獻(xiàn)上一味能解百毒的奇藥，治好了太后的頭疾。 人人都道她攀附權(quán)貴，
卻不知太后每日服用的“解藥”，正是她親手調(diào)制的慢性劇毒。 皇帝癡迷長生，
讓她試煉不老仙丹。 她欣然應(yīng)允，將丹爐化作毒鼎，煉出令皇帝日漸依賴的致命香。
“陛下可知，您每日焚的安神香，會讓人武功盡失？” “太后娘娘，您頭痛欲裂時，
可曾想起三年前那個被您毒啞的采藥女？” 宮變那夜，她站在龍椅前輕笑： “這江山，
該換種活法了。”冷宮的風(fēng)，似乎一年四季都帶著股腐朽的甜腥氣，
像某種隱秘傷口在緩慢潰爛。月光吝嗇地從高窗破損的窗紙孔洞漏下幾縷，
勉強(qiáng)照亮了墻角一小片地面。地上，蜷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穿著早已洗褪色、辨不出原樣的宮裝，頭發(fā)枯草般散亂。林疏月半跪在那里，
冰冷的指尖輕輕拂開遮住女孩面孔的亂發(fā)。那張臉還殘留著稚氣，慘白得像紙，
嘴唇卻泛著一種詭異的、近乎妖艷的深紫。月光恰好落在女孩微微張開的嘴角，
一道細(xì)細(xì)的、暗褐色的血線蜿蜒而下，凝固在下頜，像一條丑陋的毒蟲?？諝饫铮?/p>
除了灰塵和霉味，浮動著一絲極淡、極銳利的杏仁苦氣。林疏月臉上沒什么表情。
她解下腰間一個毫不起眼的灰布小囊，動作輕巧無聲。
針、一個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粗糙瓷瓶、還有幾片干枯蜷曲的、形狀奇特的草葉被一一取出，
攤放在她灰撲撲的裙擺上。她捻起一根銀針，針尖在微弱的月光下閃出一點(diǎn)寒星，
精準(zhǔn)地刺入女孩頸側(cè)一處微微發(fā)青的皮膚。針尖拔出時，帶出一滴粘稠、顏色發(fā)黑的血液。
她將血滴湊近鼻尖，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縷杏仁的苦澀，
瞬間在她鼻腔內(nèi)變得無比清晰、濃烈，幾乎凝成實質(zhì)。她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指甲掐進(jìn)掌心?！白咸}藤…混了曼陀羅花粉…還有…赤蝎尾尖的焙粉…”她低語，
聲音干澀沙啞，像許久未曾開口，也像被這冷宮的寂靜磨蝕了所有溫度，
“好狠的手筆…見血封喉，
還要讓人在幻痛里掙扎…阿芷…”她最后喚出的名字輕飄飄地落在冰冷的空氣里，
瞬間被死寂吞噬。她眼前似乎晃過另一張臉，同樣蒼白，同樣沾著血，
卻是在一個陽光刺眼得讓她心慌的午后。那是她的妹妹林芷，
三年前被征召入宮為太后采集珍稀藥引的采藥女。她再也沒能回來，
送回來的只有一卷薄席和一句“失足墜崖”?？砂④茝男≡谏揭伴g長大，攀爬如履平地。
墻角陰影里傳來壓抑的窸窣聲，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鼠飛快竄過。林疏月猛地抬眼。那眼神，
冷得如同淬過寒潭最深處的冰，里面翻滾著某種被強(qiáng)行壓制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暴烈。
但這火焰只燃燒了一瞬，便被更深的、更沉的死寂覆蓋下去。她垂下眼簾，
目光落回妹妹冰冷的臉上，用指腹，一點(diǎn)點(diǎn)，極其緩慢地擦去那道凝固的血痕。
動作輕柔得像怕驚醒一個沉睡的人。指尖的冰冷觸感，沿著血脈一路凍結(jié)到心臟深處。
“別怕，”她對著再也不會回應(yīng)她的妹妹，聲音輕得像嘆息，“姐姐…看清楚了。
”厚重的朱漆宮門在身后緩緩合攏，發(fā)出沉悶的“哐當(dāng)”一聲，隔絕了冷宮那片死寂的荒蕪。
林疏月挺直了脊背，站在陽光刺眼的甬道上。身上那件灰撲撲的舊宮裝，漿洗得發(fā)硬，
袖口和領(lǐng)緣磨出了毛邊，與周遭金碧輝煌的殿宇、穿梭其間的華服宮人，
格格不入得如同一個醒目的污點(diǎn)。幾個捧著錦盒的宮女從旁經(jīng)過，腳步輕盈帶笑。
其中一個眼尖地瞥見林疏月，嘴角立刻撇了下去，毫不掩飾地拉扯同伴的袖子，壓低了聲音，
卻足以讓林疏月聽見?！扒?，冷宮那位…又出來晃蕩了？”“晦氣！
離遠(yuǎn)點(diǎn)…”“聽說她妹妹前幾日剛沒了？嘖嘖，真是命硬克親…”尖刻的議論像淬了毒的針，
細(xì)細(xì)密密扎過來。林疏月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連睫毛都未曾顫動一下。她只是微微側(cè)過頭，
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幾個宮女的臉，眼神里空茫一片，仿佛她們議論的只是路邊的塵埃。
那目光卻讓為首的宮女心頭莫名一悸，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訕訕地閉了嘴，
拉著同伴匆匆走開。林疏月收回視線，繼續(xù)往前走。陽光很烈，
白晃晃地炙烤著漢白玉的臺階，反射出刺眼的光。她微微瞇起眼，
目光掠過重重巍峨的殿宇飛檐，最終落向?qū)m城深處最為宏大的那座宮殿——慈安宮。
琉璃瓦頂在陽光下流淌著金紅的光澤，如同匍匐的巨獸。她袖中的手指，
無意識地捻動了一下。那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妹妹頸側(cè)冰冷的觸感，
以及那抹深紫毒血帶來的、深入骨髓的杏仁苦氣。目標(biāo)清晰了。
就在那金碧輝煌的牢籠最深處。要靠近那座牢籠，需要一條路，一塊墊腳石。林疏月轉(zhuǎn)身，
步履無聲地拐入一條更為僻靜、通向太醫(yī)署后巷的宮道。
空氣里彌漫的草藥辛香漸漸取代了脂粉和熏香的氣息。一扇不起眼的角門虛掩著，
她閃身而入。門后是一個堆滿了廢棄藥渣、彌漫著濃烈苦澀氣息的小院。
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太醫(yī)署雜役服飾的老者，正佝僂著背，費(fèi)力地將沉重的藥渣桶挪向角落。
陽光落在他花白的頭發(fā)和滿是褶皺的臉上。聽到腳步聲，老者抬起頭，
渾濁的眼睛在看到林疏月時，驟然亮了一下，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取代?！笆柙拢?/p>
”他聲音沙啞，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壓低聲音急急道，“你怎么來了？外面風(fēng)聲緊，
前幾日冷宮又…”“葛伯，”林疏月打斷他，聲音很輕，卻很穩(wěn)，“我需要‘青蚨引’。
”葛伯臉上的皺紋瞬間繃緊了，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紋。“青蚨引？”他倒抽一口涼氣，
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聲，“那是古方里吊命的虎狼之藥！用了它，
三日內(nèi)精神百倍如同回光返照，藥效一過，便是神仙難救…你…你要它做什么？
”他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抓住林疏月瘦削的手臂，眼中是長輩才有的焦灼與不解。
林疏月沒有掙脫，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那雙曾無數(shù)次在昏暗油燈下辨認(rèn)藥性、在冷宮角落調(diào)配草汁的眼睛，此刻沉靜得可怕，
像結(jié)了冰的深潭，底下卻涌動著葛伯無法理解的暗流?！鞍④扑懒?。
”她平靜地說出這四個字，如同陳述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葛伯抓著她手臂的手猛地一顫，
松弛的皮膚下，骨頭都在抖?！啊④疲俊彼?，渾濁的眼里瞬間溢滿痛楚和了然，
抓著林疏月的手頹然松開，整個人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十歲，佝僂的背彎得更深。
他看著林疏月那張平靜得近乎詭異的臉，所有勸誡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化作一聲沉重悠長的嘆息。他蹣跚著走到墻角一堆蒙塵的舊藥簍旁，費(fèi)力地扒開，摸索片刻，
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小陶罐，塞進(jìn)林疏月冰涼的手中。
“拿著…快走…”他背過身去，聲音帶著哽咽，肩膀微微聳動，“萬事…小心。
”林疏月握緊了手中那方冰涼沉重的陶罐。罐身粗糙的觸感硌著掌心，
帶來一絲奇異的真實感。她最后看了一眼葛伯佝僂、微微顫抖的背影，沒有道謝，
也沒有告別，轉(zhuǎn)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堆滿藥渣的陰影里。慈安宮寢殿內(nèi)，
沉水香的煙氣濃得化不開，絲絲縷縷盤旋在雕梁畫棟之間，
卻怎么也壓不住那股從明黃鳳榻上彌漫開來的、令人窒息的痛苦氣息。
太后周鳳儀斜倚在層層錦緞靠枕上，保養(yǎng)得宜的臉此刻因劇痛而扭曲著，鬢角被冷汗浸濕，
一縷精心梳理的發(fā)絲狼狽地貼在額角。她緊緊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
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斷斷續(xù)續(xù)的痛苦呻吟?！皬U物！一群廢物！”她猛地?fù)]手，
將床榻邊小幾上一碗剛煎好的藥汁狠狠掃落在地。精致的青瓷碗摔得粉碎，
濃黑的藥汁潑灑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蜿蜒流淌，刺鼻的藥味混雜著昂貴的沉水香，
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跪在榻前的幾名太醫(yī)，連同大太監(jiān)李德全，渾身一哆嗦，
額頭死死抵著冰涼的地面，大氣不敢出?！鞍Ъ茵B(yǎng)著你們…有何用！”太后的聲音嘶啞尖銳，
帶著被頭痛折磨的狂躁，“這點(diǎn)子頭風(fēng)都治不好…哀家…哀家要你們何用！
”又是一陣劇烈的抽痛襲來，她痛苦地蜷縮了一下，呻吟聲陡然拔高。寢殿內(nèi)一片死寂，
只有太后粗重的喘息和宮人們壓抑的呼吸聲?？諝饩o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隨時會斷裂。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一個穿著粗使宮女服飾、身形異常瘦削的身影，
未經(jīng)通傳，竟徑直穿過殿門厚重的珠簾，走了進(jìn)來。她腳步很輕，落在地上幾乎沒有聲音，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忽視的存在感，瞬間打破了殿內(nèi)凝固的恐懼?！按竽?！
”李德全最先反應(yīng)過來，尖著嗓子厲喝，撐著發(fā)軟的雙腿就要起身阻攔，“哪個宮的賤婢！
太后寢殿也敢擅闖！拖出去！”那宮女——林疏月——對李德全的呵斥置若罔聞。
她甚至沒有看那些跪伏在地的太醫(yī)一眼，目光平靜地越過他們，
落在鳳榻上痛苦翻滾的太后身上。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位權(quán)傾天下的至尊，
更像是在審視一件…病體?！芭纠鋵m林氏，”她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久未說話的沙啞，
卻清晰地穿透了太后的呻吟和殿內(nèi)的死寂，“或許，能解太后娘娘之苦?！边@突兀的自薦，
如同在滾油里潑進(jìn)一瓢冷水。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榻上痛苦不堪的太后。
周鳳儀勉強(qiáng)睜開被汗水刺痛的眼睛，模糊的視線里，只看到一個穿著寒酸、低眉順眼的身影。
一股被冒犯的暴怒瞬間壓過了頭痛?！袄鋵m…賤婢？”她喘著氣，聲音因憤怒而扭曲，
“也敢妄言…妄言醫(yī)治哀家？李德全！還不…還不把這瘋婦…”“娘娘，
”林疏月微微抬起了頭，目光迎上太后那雙因痛楚和暴怒而布滿血絲的眼睛。
她的眼神平靜無波，深處卻像藏著冰封的寒潭?！芭緞e無長物，唯有祖?zhèn)饕环?，或可一試?/p>
”她緩緩抬起手，攤開掌心。那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灰布小包，簡陋得如同包裹著幾塊碎石。
然而，就在那灰布小包出現(xiàn)的瞬間，一股極其清冽、極其醒神的異香，仿佛憑空而生，
絲絲縷縷地鉆入太后的鼻腔。那香氣，淡如晨霧，卻帶著冰雪的凜冽和山澗青苔的生機(jī)，
霸道地穿透了厚重的沉水香和刺鼻的藥味，直抵那被劇痛反復(fù)撕扯的神經(jīng)中樞。
太后周鳳儀按著額角的手，猛地頓住了。那縷清冽的異香，像一只無形卻無比靈巧的手，
輕柔又強(qiáng)勢地探入她頭顱深處那片翻江倒海的劇痛風(fēng)暴之中。僅僅是一縷，
那幾乎要將她顱骨撐裂、將每一根神經(jīng)都碾碎的痛楚，竟如同烈日下的薄冰，
發(fā)出了細(xì)微卻清晰的消融碎裂之聲。一股難以言喻的、久違的清涼感，
順著被那香氣撫慰過的神經(jīng)末梢，絲絲縷縷地蔓延開來。太后緊蹙的眉頭，
無意識地松弛了一瞬。她按著太陽穴的手，力道也悄然卸去了幾分。這微妙的變化，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在寢殿凝固的空氣里蕩開了一圈圈無聲的漣漪。
跪伏在地的太醫(yī)們，雖不敢抬頭直視鳳顏，但那驟然減輕的、令人窒息的痛苦呻吟，
以及空氣中那股霸道而奇特的清冽藥香，都讓他們心頭劇震，
難以置信地偷偷交換著驚疑的眼神。李德全反應(yīng)最快，尖利的呵斥卡在喉嚨里，
硬生生轉(zhuǎn)成了驚疑不定的試探：“娘…娘娘？”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覷著太后的臉色。
周鳳儀沒有理會任何人。她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那縷救命的異香盡數(shù)納入肺腑。
那雙被痛苦折磨得渾濁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住了林疏月手中那個灰撲撲的小布包，
里面透出的光芒，混雜著狂喜、貪婪和一絲揮之不去的疑慮?！澳恰鞘鞘裁矗?/p>
”她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少了幾分暴戾，多了幾分急切的探究。林疏月垂著眼簾，
姿態(tài)卑微依舊，聲音平穩(wěn)無波：“回太后娘娘，此乃奴婢家傳秘藥‘玉髓凝香散’，
取百年寒潭玉髓為引，輔以九種生于絕壁懸崖的奇花異草，經(jīng)特殊古法炮制而成，
取其至清至純之氣，?？岁帩嵝皻庖l(fā)的頭風(fēng)頑疾。”她的描述如同背書，
帶著一種置身事外的淡漠。然而，
“百年寒潭玉髓”、“絕壁懸崖”、“九種奇花異草”、“古法炮制”這些字眼，
落在太后的耳中，卻自動鍍上了一層神秘而珍貴的光暈。尤其是此刻，
那藥香帶來的真切舒緩，便是最有力的佐證。“玉髓凝香散…”周鳳儀喃喃重復(fù)，
眼神愈發(fā)灼熱。她掙扎著想坐得更直些，李德全連忙上前攙扶?！俺噬蟻恚】?！
”林疏月上前幾步，將那灰布小包遞到李鳳儀面前。李德全警惕地?fù)屜纫徊浇舆^，
動作麻利地解開布包，露出里面一個同樣粗糙的、未經(jīng)任何雕飾的深棕色小陶瓶。
瓶口用蜜蠟封著。他仔細(xì)檢查了瓶身和封蠟，又湊近嗅了嗅，才小心翼翼地拔開瓶塞。
瓶塞開啟的剎那，那股清冽醒神的異香驟然濃郁了數(shù)倍，
如同實質(zhì)的清泉瞬間流淌在寢殿的每一個角落。跪著的太醫(yī)中有人忍不住深深吸氣，
臉上露出近乎迷醉的神色。周鳳儀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李德全連忙從瓶中倒出小半勺，
是些細(xì)若粉塵、色澤瑩白中透著微微淡青的粉末。他用銀匙盛了，又取過案上備著的溫蜜水，
將那粉末仔細(xì)調(diào)入水中，化開成一盞色澤清透、散發(fā)奇異冷香的藥液。
“娘娘…”李德全將藥盞捧到太后唇邊，眼神依舊帶著謹(jǐn)慎。周鳳儀哪還顧得許多，
幾乎是搶過那盞藥液，仰頭一飲而盡。那藥液入口冰涼，滑過喉嚨時，
仿佛一道清冽的甘泉注入滾燙焦灼的臟腑，那股奇異的清涼感迅速由內(nèi)而外彌散開來，
溫柔而堅定地包裹住她劇痛的頭部。不過短短幾息。寢殿內(nèi)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鎖在鳳榻之上。只見太后周鳳儀臉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肌肉，
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松弛、平復(fù)。緊蹙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來，額角的冷汗也漸漸止住。
她長長地、極其舒適地吁出一口氣，那氣息悠長而平穩(wěn)，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昂谩盟帲?/p>
”她緩緩睜開眼，眼中那令人心悸的血絲褪去大半，
重新煥發(fā)出屬于上位者的、銳利而滿足的精光。她看向依舊垂首立在榻前的林疏月，
目光灼灼，如同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鞍Ъ业念^…竟真的不痛了！神清氣爽！
”她臉上露出久違的、真正的笑容，那笑容讓她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fā)了幾分?！昂茫?/p>
好一個‘玉髓凝香散’！冷宮竟埋沒了你這樣的奇才！李德全！”“奴才在！
”“傳哀家懿旨！即日起，擢升林氏為慈安宮司藥女官，賜居靜心苑！撥兩名宮人伺候！
所需藥材器物，一律按最高份例供給！
”太后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般的暢快和不容置疑的威勢，“林氏，哀家這頭疾，
日后便全權(quán)托付于你了！”林疏月緩緩跪下，額頭觸地，姿態(tài)恭謹(jǐn)?shù)搅藰O致，
聲音也毫無波瀾：“奴婢謝太后娘娘隆恩。定當(dāng)盡心竭力，為娘娘分憂。
”她的臉深深埋在華貴冰冷的金磚地板上，無人看見那低垂的眼簾深處，
一絲冰冷的、淬毒般的幽光，如寒夜中蟄伏的毒蛇，無聲地閃過。
靜心苑的匾額在夕陽余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新漆的味道尚未散盡。
庭院小巧卻收拾得異常潔凈，墻角幾株半開的玉簪花在微風(fēng)中搖曳，散發(fā)出淡雅的香氣。
兩名新?lián)軄淼男m女垂手侍立在廊下，眼神里帶著幾分好奇和小心翼翼的恭敬。
林疏月站在院中，目光掠過嶄新的窗欞、光潔的地面、以及屋內(nèi)隱約可見的嶄新陳設(shè)。
這里的一切，都透著與冷宮截然不同的“恩寵”氣息。她臉上沒有任何得色的表情，
只有一片沉靜。夕陽的金輝落在她身上，卻仿佛無法穿透那層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冷寂。
“林司藥，”一個沉穩(wěn)的女聲在身后響起。慈安宮的大宮女錦書不知何時已站在院門口，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眼神卻銳利地掃視著院內(nèi)的一切，最后落在林疏月臉上，
“太后娘娘心慈，念您初來，特命奴婢將下月需用的‘玉髓凝香散’藥材送來，
請林司藥早些備下?！彼⑽?cè)身，身后跟著兩名小太監(jiān)，
抬著一個沉甸甸的、散發(fā)著濃郁藥香的大木箱。林疏月轉(zhuǎn)過身，微微頷首：“有勞錦書姑姑。
”她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錦書示意太監(jiān)將木箱抬入正屋，自己則上前一步，目光帶著審視，
落在林疏月臉上，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敲打：“林司藥，
太后的頭疾關(guān)乎鳳體安康，茲事體大。這藥…用料珍貴，炮制不易，娘娘每日離不得。
您既承了恩典，更要謹(jǐn)記本分，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若有差池…”她沒有說完，
但未盡之意如同冰冷的刀鋒懸在頭頂。林疏月迎著她的目光，眼神清澈平靜，
如同無風(fēng)的湖面：“姑姑放心。奴婢省得輕重。藥材既已齊備，奴婢這便開始炮制，
不敢耽擱娘娘用藥?！彼捻槒暮玩?zhèn)定似乎讓錦書略微滿意。錦書點(diǎn)了點(diǎn)頭，
臉上又掛起那層程式化的微笑：“如此便好。娘娘說了，林司藥只管安心制藥，旁的瑣事，
自有下面人打理。”她再次環(huán)顧了一下整潔的小院，這才帶著人轉(zhuǎn)身離去。院門輕輕合攏，
隔絕了外面最后一絲喧囂。林疏月站在原地未動。夕陽的暖光漸漸被暮色吞噬，
庭院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那兩名小宮女依舊垂手站著，大氣不敢出。
林疏月緩緩走向那口散發(fā)著藥香的大木箱。她蹲下身，打開箱蓋。
邊緣帶著細(xì)微鋸齒、散發(fā)著清冽氣息的“龍息草”……無一不是價值千金、有價無市的珍品。
她的手指拂過那些冰涼或溫潤的藥材，動作輕柔，眼神專注，仿佛在撫摸情人的臉龐。然而，
當(dāng)她拈起一小塊“寒潭石髓”湊近鼻尖時，那平靜無波的眼眸深處，
卻掠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近乎嘲諷的冷意。她起身，走向屋內(nèi)早已備好的制藥小間。
房間中央，一只小巧的青銅藥爐靜靜立著，爐膛內(nèi)炭火暗紅，散發(fā)著穩(wěn)定的熱力。
爐旁是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案幾，
著各種制藥器具：玉杵、玉臼、銀刀、薄如蟬翼的玉片、形態(tài)各異的瓷瓶瓷罐……光潔嶄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