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章節(jié)1＞我是將軍府獨(dú)女，卻被皇帝秘密送入敵國當(dāng)假公主。＞敵國太子夸我純真，
攝政王贊我聰慧，小將軍想被我扇巴掌。＞他們不知道，我每日都在密室磨那把染血的匕首。
＞“殿下，您說太子和攝政王，誰先死呢？”我笑著問太子。＞他撫著我的臉：“你太單純，
別問這些。”＞那夜我撕開偽裝，一刀刺入太子胸膛。＞攝政王兵變成功，
卻在登基前夜被我囚禁。＞小將軍跪在雪地里求我：“再打我一次好不好？”＞我翻身上馬，
玄甲映著烽火：“本帥姓沈，不姓蕭?！保境情T轟然倒塌時，我看見了故國飄來的戰(zhàn)旗。
---初冬的寒風(fēng)像淬了冰的刀子，卷著枯黃的碎葉，狠狠刮過金鱗城宮墻外長長的甬道。
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單調(diào)而沉悶，一下下敲打著馬車內(nèi)逼仄的空間。我靠在冰冷的車壁上，
指尖無意識地在袖中摸索著，觸到那枚小巧、冰涼、邊緣被摩挲得異常光滑的玉哨。
這是臨行前夜，皇帝舅舅塞進(jìn)我手里的信物，冰涼刺骨，
如同他當(dāng)時附在我耳邊的低語：“云歸，記住你的身份，記住沈家的血仇，
也記住你父親…是怎么死的?！鄙蛟茪w。這個名字在舌尖滾過，帶著鐵銹般的腥甜。
車簾被風(fēng)撩開一道縫隙，刺骨的寒意瞬間涌入。我微微側(cè)頭，目光透過那道縫隙投向外面。
高大肅殺的朱紅宮墻在陰沉的天空下綿延，墻頭蹲踞著形態(tài)猙獰的鴟吻，
沉默地俯視著下方渺小的車馬。遠(yuǎn)處宮門巍峨，黑沉沉的門洞如同巨獸張開的咽喉。
這里就是魏都金鱗，我父親沈烈曾以三萬鐵騎叩關(guān)、最終卻埋骨黃沙的敵國心臟。
車輪碾過最后一道門檻，發(fā)出沉重的悶響，車身隨之微微一震，徹底駛?cè)肓诉@座囚籠。
幾乎就在同時，一陣急促而狂放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如同密集的鼓點(diǎn)敲碎了宮道的肅穆。
伴隨著一聲清越又帶著幾分狷狂的“駕——！”，
一道鮮亮如烈焰的身影猛地從側(cè)前方的宮門內(nèi)沖出，風(fēng)馳電掣般刮過我的馬車。
那是一匹神駿異常的黑馬，通體烏亮，四蹄踏雪。馬背上的青年一身朱紅箭袖錦袍，
外罩玄色輕甲，金冠束發(fā)，勒馬揚(yáng)鞭的姿態(tài)肆意張揚(yáng)到了極點(diǎn)。
他仿佛根本沒看見這輛代表一國體面的馬車，速度絲毫不減，駿馬擦著車轅呼嘯而過，
帶起的勁風(fēng)猛地將車簾掀得高高飛起！
一股混合著汗味、塵土和昂貴熏香的濃烈氣息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地閉上眼，再睜開時，
那張年輕、飛揚(yáng)、寫滿了不羈與野性的臉已近在咫尺。他的目光帶著一種審視獵物般的興味，
肆無忌憚地掃過我因馬車顛簸而略顯蒼白的臉，嘴角勾起一個近乎挑釁的弧度?！昂?，
衛(wèi)國來的小兔子？”他聲音清亮，尾音卻拖得有些輕佻，像羽毛刮過耳廓，
帶著說不出的狎昵，“這籠子，可不好待！”話音未落，手中馬鞭凌空一甩，發(fā)出一聲脆響，
人已如一團(tuán)燃燒的流火，絕塵而去，只留下放肆的大笑聲在空曠的宮道里回蕩。
車簾緩緩落下，重新隔絕了外面的世界。車廂內(nèi)，光線驟然昏暗。
我緩緩松開一直緊握的拳頭，掌心留下幾個深深的月牙形印痕，微微刺痛。方才那瞬間，
面對那張近在咫尺的、帶著輕慢笑意的臉，一股源自骨髓的戾氣幾乎要沖破喉嚨，
化作最惡毒的詛咒。我甚至能感覺到袖中那柄貼身藏著的、父親遺留的短匕冰冷的輪廓，
它在無聲地嗡鳴?！肮鞯钕拢瓫]事吧？”身旁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帶著濃重的魏國北地口音。是內(nèi)廷撥給我的侍女，名喚春桃，此刻正緊張地看著我，
圓圓的眼睛里滿是驚魂未定?！肮鳌边@兩個字像兩根細(xì)針，輕輕扎在心上。
我深吸一口氣，將袖中的匕首按得更深，仿佛要把它嵌進(jìn)骨血里。再抬眼時，
臉上已換上了一副驚魂甫定、泫然欲泣的神情，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如同受驚的蝶翼。
我抬手，用寬大的宮袖半掩住臉，只露出一雙水汽氤氳、楚楚可憐的眼睛?！皼]…沒事，
”我聲音細(xì)弱，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只是那馬…好快，嚇了我一跳。”袖口遮掩下，
我的唇角卻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謝驚瀾？敵國大將軍謝震的獨(dú)子，
皇帝蕭衍最寵信的年輕驍將……鮮衣怒馬，輕狂放肆。很好，這張臉，這個名字，我記住了。
我指尖在袖內(nèi)輕輕描摹著匕首粗糙的云雷紋飾，那紋路仿佛刻進(jìn)了骨血里，
帶著父親沙場上最后的體溫。
魏國攝政王宇文曜……太子蕭景琰……謝驚瀾……一張張權(quán)勢滔天的臉在眼前閃過，
最終定格在皇帝舅舅幽深的瞳孔里，還有他指尖敲在桌案上那一聲聲催命的輕響：“云歸，
沈家滿門的血，要他們加倍來償。
”2 2 章節(jié)2馬車最終停在了一座名為“聽雪閣”的宮苑前。名字雅致，環(huán)境也清幽，
幾竿修竹倚著粉墻，院落里種著幾株晚開的瘦梅，枝頭零星掛著幾朵殘花，在寒風(fēng)中瑟縮。
但這份清幽之下，卻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疏離和監(jiān)視感。春桃攙扶著我下車，
腳踩在冰冷的石階上，每一步都像踏在薄冰之上。殿內(nèi)陳設(shè)精致華貴，卻毫無人氣。
炭盆里的銀絲炭燒得正旺，噼啪作響，暖意融融，
卻驅(qū)不散那無處不在的、從宮墻深處滲透出來的寒意。幾個陌生的內(nèi)侍宮女垂手侍立，
動作恭謹(jǐn)，眼神卻像滑膩的蛇，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我這個新來的“衛(wèi)國公主”。
“衛(wèi)國長樂公主殿下駕到——”一個尖細(xì)的嗓音拖著長調(diào)響起。我低眉順眼，由春桃引著，
一步步走進(jìn)這暖意融融卻暗藏機(jī)鋒的殿堂深處。殿內(nèi)主位之上，端坐著魏國當(dāng)今天子蕭衍。
他看起來并不算太老，鬢角卻已染上霜色，面容清癯，
眼神深處沉淀著一種久居高位者特有的、看透世情的倦怠與深不可測的渾濁。
他身旁坐著一位盛裝華服、面容端麗卻眼神淡漠的婦人，是張皇后。下首左右兩側(cè)，
則坐著兩個氣質(zhì)迥異的男子。左側(cè)一人，身著玄色蟒袍，金冠玉帶，眉目俊朗溫潤，
唇角噙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淺笑。他目光溫和地落在我身上，
帶著一種含蓄的欣賞和好奇。太子蕭景琰，皇帝唯一的嫡子，以仁厚賢德聞名。右側(cè)那人，
則是一身深紫常服，身形挺拔如松。他看起來比太子年長幾歲，面容輪廓深刻，
如同刀削斧鑿，鼻梁高挺，薄唇緊抿，一雙眼睛深邃銳利，此刻并未看我，
只是垂眸看著手中的茶盞，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沉凝如山、不怒自威的氣場。
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整個大殿的空氣似乎都因他而變得凝滯沉重。攝政王宇文曜，
先帝托孤重臣，權(quán)傾朝野，連皇帝都要讓他三分。
至于那個鮮衣怒馬、囂張沖撞的身影——謝驚瀾，他此刻并未在殿內(nèi)，
不知又跑到何處縱馬撒野去了?！靶l(wèi)國長樂公主蕭云歸，參見大魏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太子殿下，攝政王殿下。”我走到大殿中央，盈盈拜下，聲音清越柔和，
帶著一絲初入陌生之地的怯意，每一個動作都經(jīng)過宮中嬤嬤無數(shù)次的打磨，流暢優(yōu)美，
無可挑剔。廣袖垂落，露出纖細(xì)白皙的手腕，指尖微顫?！懊舛Y。”蕭衍的聲音低沉而緩慢，
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一路奔波，公主辛苦了。賜座?！睂m女搬來繡墩。我依言坐下，
只坐了半邊，腰背挺直，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姿態(tài)恭謹(jǐn)而柔弱。
我能感覺到幾道目光同時落在我身上：蕭衍的審視，張皇后的淡漠，
蕭景琰溫和中帶著探究的欣賞……以及，那道來自右側(cè)的、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銳利目光。
宇文曜終于抬起了眼。他的眼神極冷，像淬了寒冰的刀鋒，沒有任何溫度，沒有任何情緒，
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那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
似乎要剝開我精心描畫的楚楚可憐的表象，直刺內(nèi)里。我微微垂眸，
避開了那令人心悸的審視，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恰到好處地掩飾了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冰冷。心跳在胸腔里平穩(wěn)地搏動，沒有一絲紊亂。
恐懼？不。只有一種獵物踏入陷阱、獵人終于就位的凜然。袖中的玉哨貼著肌膚，冰涼刺骨，
提醒著我此行的使命。父親沈烈，一代名將，
三年前在兩國邊境的“黑石谷之戰(zhàn)”中離奇戰(zhàn)死，三萬沈家軍精銳全軍覆沒。
朝堂上只輕描淡寫一句“輕敵冒進(jìn)”，便蓋棺定論。
可皇帝舅舅查到的密報卻指向魏國——是宇文曜親自部署的截殺！
那支射穿父親咽喉的、刻著狼頭的淬毒弩箭，此刻就藏在我貼身的內(nèi)袋里，
日夜灼燒著我的心臟?！肮鬟h(yuǎn)道而來，是為兩國修好之誼。望公主安心住下，不必拘束。
”太子蕭景琰溫和地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他的聲音清朗悅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聽雪閣雖稍偏些，倒也清凈雅致。若有何所需，盡管吩咐宮人，或是直接告知孤亦可。
”我抬起眼，迎上他溫潤的目光，臉上適時地泛起一絲羞澀又感激的紅暈，如同初綻的桃花。
“謝太子殿下關(guān)懷?！甭曇艏?xì)軟，帶著恰到好處的依賴，“云歸…初來乍到，諸事懵懂，
若有失禮之處，還望殿下和各位貴人多多包涵。”我微微側(cè)頭，目光帶著些許懵懂和好奇，
怯怯地掃過宇文曜那張冷硬的面孔，又飛快地垂下，仿佛被那無形的威壓所懾。
宇文曜的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椅扶手上輕輕敲了一下，發(fā)出極輕微的一聲“篤”。
他沒有看我，只是端起茶盞，用杯蓋緩緩撇著浮沫，聲音低沉平緩，
聽不出喜怒：“公主身份貴重，既入我大魏宮廷，自當(dāng)以禮相待，周全護(hù)衛(wèi)。
攝政王府就在宮外不遠(yuǎn)，公主若遇疑難，亦可遣人告知本王。”他頓了頓，
那冰冷的視線終于再次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只是宮闈重地，
規(guī)矩森嚴(yán)。公主冰雪聰明，想必懂得‘謹(jǐn)言慎行’四字的分量?！边@是警告，也是試探。
我袖中的手微微蜷緊，指甲掐進(jìn)掌心，面上卻露出一副被長輩訓(xùn)誡后既緊張又乖巧的神情，
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音細(xì)若蚊吶：“是，云歸謹(jǐn)記攝政王教誨。”心卻在冷笑。宇文曜，
你這條盤踞在魏國權(quán)力頂端的毒蛇，你的“周全護(hù)衛(wèi)”，
怕是要將我死死困在這聽雪閣的囚籠里吧？可惜，這籠子困不住歸巢的鷹。
寒暄在一種表面和煦、暗流涌動的氛圍中結(jié)束。蕭衍似乎有些疲憊，揮了揮手。
張皇后率先起身，儀態(tài)萬方地告退。太子蕭景琰對我溫和地笑了笑，也起身離去。
宇文曜最后起身，他高大的身影經(jīng)過我身邊時，帶來一股沉凝的壓迫感，腳步?jīng)]有絲毫停留，
玄色的袍角拂過冰冷的地面，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殿門外。
偌大的殿堂瞬間只剩下我和幾個侍立的宮人，方才那無形的重壓仿佛也隨之消散。
春桃悄悄松了口氣，上前扶我：“公主，咱們回聽雪閣吧？”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任由她攙扶著起身。走出殿門，外面天色更加陰沉，寒風(fēng)卷著細(xì)碎的雪沫撲面而來。
宮道漫長，兩側(cè)高聳的宮墻將天空切割成狹窄的一線。走到一處相對僻靜的轉(zhuǎn)角，
前方回廊下，那個如火般灼目的身影斜倚著朱紅的廊柱，抱著雙臂，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謝驚瀾。他似乎專程等在這里。朱紅的錦袍在灰暗的冬日背景下顯得格外刺眼，
玄色輕甲勾勒出勁瘦的腰身和寬闊的肩膀，臉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帶著毫不掩飾的侵略性。
“喲，小兔子出來啦？”他站直身體，幾步就跨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他身上那股混合著汗意、皮革和冷冽松針的氣息再次撲面而來，帶著一種野性的壓迫感。
春桃嚇得往后縮了一步。我停下腳步，微微仰頭看著他，
臉上依舊是那副怯生生的、受驚小鹿般的表情，清澈的眼眸里迅速蒙上一層水霧，
像是被他的突然出現(xiàn)嚇到了?！爸x…謝將軍？”我聲音微顫，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
身體繃緊，透出明顯的防備?！皣K，膽子這么??？”謝驚瀾嗤笑一聲，又往前逼近一步，
幾乎要貼到我身上。他微微俯身，那張俊朗卻帶著邪氣的臉湊近，
灼熱的氣息幾乎噴到我的額發(fā)上，目光放肆地在我臉上逡巡，從含淚的眼角，
滑過小巧的鼻尖，最后停留在微微顫抖的唇瓣上。那眼神，如同在評估一件新奇的玩物，
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和戲謔?！皩m里規(guī)矩多，悶得很吧？要不要跟本將軍去馬場跑幾圈？
保管讓你忘了那些煩人的規(guī)矩，痛快痛快！”他伸出手，竟是想來拉我的手腕！
3 3 章節(jié)3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我袖口的剎那——“放肆！”一聲清喝自身后響起，
帶著慣有的溫和，此刻卻蘊(yùn)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太子蕭景琰不知何時去而復(fù)返，
正站在幾步之外的回廊下，眉頭微蹙，目光沉沉地落在謝驚瀾那只伸出的手上。
他身后跟著兩名沉默的東宮侍衛(wèi)。謝驚瀾的手頓在半空，
臉上掠過一絲被打斷興致的煩躁和不甘。他嘖了一聲，悻悻地收回手，站直身體，
對著蕭景琰隨意地拱了拱手，語氣依舊帶著幾分桀驁：“太子殿下?！笔捑扮鼪]有看他，
徑直走到我身邊，高大的身形有意無意地隔開了謝驚瀾那極具侵略性的視線。他低頭看我，
眼神瞬間恢復(fù)了之前的溫和，甚至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云歸公主受驚了。
謝將軍性情爽直，不拘小節(jié)，若有沖撞之處，孤代他向你賠個不是?！蔽伊⒖檀瓜卵酆?，
長長的睫毛掩去所有情緒，只將那份驚魂未定和委屈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輕輕搖了搖頭，
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后的沙?。骸疤拥钕卵灾亓耍窃茪w…云歸自己膽子太小。
”我微微側(cè)身，不著痕跡地離蕭景琰更近了些，仿佛尋求庇護(hù)的小獸，
袖口幾乎挨上了他蟒袍的衣料。蕭景琰的目光在我微紅的眼眶和緊抿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那溫和的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微微動了一下。他轉(zhuǎn)向謝驚瀾，語氣沉了幾分：“驚瀾，
公主初來，身份尊貴，你身為臣子，當(dāng)知禮數(shù)分寸。不可再如此孟浪。”謝驚瀾撇了撇嘴，
臉上寫滿了不以為然，但終究沒再反駁。他最后掃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帶著鉤子，
充滿了志在必得的興味和一絲被阻攔的惱火，哼笑一聲：“行，殿下教訓(xùn)的是。臣告退。
”說完，竟是不再理會太子，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走了，那鮮紅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宮墻拐角。
寒風(fēng)卷過回廊，吹動蕭景琰的袍角。他收回目光，轉(zhuǎn)向我時，又恢復(fù)了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
帶著歉意：“讓公主見笑了。謝將軍…是有些少年意氣，本性不壞。日后他若再有無禮，
公主盡管告知孤?！薄暗钕氯屎?，云歸感激不盡?！蔽腋Ａ烁Ｉ?，抬起頭，
淚眼朦朧中對他露出一抹感激又依賴的、純?nèi)粺o害的笑容，如同雨后初霽的梨花，
“若非殿下及時解圍，云歸真不知如何是好?！毙牡讌s在無聲地勾勒：太子蕭景琰，
仁德寬厚？呵，這宮廷之中，哪有什么真正的仁德。你此刻的維護(hù)，
不過是看中了我這枚“衛(wèi)國公主”身份帶來的微妙價值，想借我這張牌，
去牽制你那權(quán)柄滔天的皇叔宇文曜罷了。魏宮的冬日，白日短暫得如同一聲嘆息。聽雪閣內(nèi)，
地龍燒得暖意融融，窗外的天色卻早早沉入了墨藍(lán)。用過晚膳，屏退了春桃等宮人，
殿內(nèi)只剩下燭火燃燒時細(xì)微的噼啪聲。我走到妝臺前，
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柔弱、帶著幾分驚惶余韻的臉。我伸出手指，指尖冰涼，
輕輕拂過鏡面中那雙清澈無辜的眼睛。指尖滑到妝臺下方的暗格，
無聲地?fù)荛_一個精巧的銅扣。暗格悄無聲息地彈開，里面靜靜躺著一柄短匕。
烏木的鞘身古樸沉斂，沒有任何紋飾，只在鞘口處鑲嵌著一圈細(xì)密的銀箍，
在燭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我握住它，緩緩抽出。雪亮的刃身只有一掌長，薄如柳葉，
卻異常沉重。刃身上，
如同水波般流動的暗紋清晰可見——這是沈家軍中只有將級以上軍官才配擁有的“斷水”刃，
百煉精鋼，削鐵如泥。冰冷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直抵心臟。指尖撫過靠近護(hù)手處的刃脊，
那里有一道極細(xì)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凹痕。我閉上眼，仿佛能聽見金戈鐵馬的咆哮，
感受到那支刻著狼頭的弩箭撕裂空氣的尖嘯，
看到父親沈烈咽喉處驟然綻放的、刺目的血花……還有那柄染血的斷水刃，
被敵軍隨意丟棄在尸山血海中的畫面?；实劬司说娜?，是在清理戰(zhàn)場時，
從一個魏國低級軍官的尸體下翻出來的。血債，必須血償。4 章節(jié)4我走到窗邊的書案旁。
案上攤著一卷《妙法蓮華經(jīng)》，墨跡新干，娟秀工整，正是我白日里“潛心抄錄”的成果。
我將短匕放在經(jīng)卷旁，兩者的對比如此鮮明而諷刺。
拿起案幾上一塊巴掌大小、色澤沉郁的油石，指尖沾了點(diǎn)清水，開始一下下，
緩慢而用力地研磨那冰冷的鋒刃。沙…沙…沙…單調(diào)而專注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內(nèi)回響。
油石摩擦著精鋼，發(fā)出細(xì)微而堅韌的聲響。燭火在刃身上跳躍，映出我專注的側(cè)臉。
鏡子里那個楚楚可憐的小白兔消失了，只剩下銅鏡深處一雙幽冷如寒潭的眼睛，
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沉沉的、望不到底的殺意。沙…沙…沙…每一次研磨，
都像是在擦拭心頭的血銹。宇文曜那張冰冷銳利的臉，謝驚瀾那帶著狎昵和掠奪的眼神，
蕭景琰看似溫和實則深藏算計的目光……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晃動。最后，
定格在皇帝舅舅那深沉如淵的瞳孔里：“云歸，沈家軍的血不能白流。朕要魏國，永無寧日。
”沙……！油石猛地一頓，發(fā)出一聲刺耳的摩擦。鋒刃在燭光下閃過一道刺目的寒芒，
映亮了我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近乎瘋狂的戾氣。夠了。我停下動作，
指尖拂過被磨得更加銳利、吹毛斷發(fā)的刃鋒。冰冷的觸感讓沸騰的殺意稍稍平復(fù)。
我將油石收起，拿起案上那塊沾染了墨跡的絲帕，
仔細(xì)地、一點(diǎn)點(diǎn)擦拭干凈短匕上的水漬和研磨留下的細(xì)微粉末。動作輕柔，
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然后，將它重新納入烏木鞘中，那微涼的鞘身貼著溫?zé)岬募∧w，
藏入袖袋深處。殿門被輕輕叩響?！肮鞯钕?，太子殿下遣人送來安神湯，
說是見您白日受了驚擾?！贝禾业穆曇粼陂T外響起，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我迅速收斂起所有外泄的情緒，臉上瞬間又掛上了那副柔弱疲憊的神情。走過去打開門，
春桃端著一個精致的青玉小盅站在外面?！坝袆谔拥钕聮煨摹！蔽医舆^玉盅，
溫?zé)岬拇杀陟偬龅恼菩?，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和一絲倦意，“替我謝過殿下。
”“是?！贝禾覒?yīng)聲退下。我端著玉盅回到書案前，看著那裊裊升起的熱氣。安神湯？
蕭景琰的動作倒是快。這看似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背后，究竟是幾分真心，幾分試探？
亦或是……想用這碗湯，讓我這個“受驚”的公主，在溫柔鄉(xiāng)里徹底沉淪，
成為他棋盤上一枚更好掌控的棋子？我拿起調(diào)羹，輕輕攪動著湯水，
濃郁的藥材氣息彌漫開來。唇角，卻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笑意。太子殿下，
想用柔情蜜意織一張網(wǎng)？只怕這網(wǎng)，最終會縛住你自己的手腳。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日子如同上了凍的河水，表面平靜無波，冰層下卻暗流洶涌。
我以“衛(wèi)國長樂公主蕭云歸”的身份，在這座名為金鱗的華麗囚籠里小心翼翼地活著。
每日循規(guī)蹈矩，晨昏定省，
在張皇后面前扮演一個安靜怯懦、毫無存在感的異國孤女；在蕭衍偶爾的召見中，
則表現(xiàn)得更加謹(jǐn)慎惶恐，如同驚弓之鳥。我的“舞臺”，
主要在太子蕭景琰和攝政王宇文曜之間。聽雪閣的書房，
漸漸成了我與太子“偶遇”最多的地方。他總是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心而來，
有時是幾卷新搜羅來的前朝孤本字帖，
有時是一匣子南邊進(jìn)貢的、據(jù)說能安神養(yǎng)顏的珍奇香料，有時甚至只是路過時進(jìn)來坐坐，
品一盞我親手烹的、帶著衛(wèi)國風(fēng)味的清茶。“公主的字，越發(fā)有風(fēng)骨了。
”蕭景琰放下手中的字帖，目光溫和地落在我剛剛寫完的一幅小楷上。
紙上抄錄的是《詩經(jīng)》中的句子：“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筆跡娟秀工整，透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柔順。他溫潤的指尖輕輕拂過墨痕未干的字跡，
仿佛在感受其下的力道。我放下筆，臉上適時地飛起一抹羞澀的紅暈，
微微垂下頭：“殿下謬贊了。云歸的字，不過是閨閣涂鴉，哪及得上殿下翰墨風(fēng)流的萬一。
只是每每讀到這些思鄉(xiāng)的詩句……”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恰到好處地停頓，營造出一種欲語還休的孤苦。
蕭景琰的目光在我低垂的頸項和微顫的睫毛上停留片刻，
那溫和的眼神里多了幾分真實的憐惜。他輕嘆一聲：“公主思鄉(xiāng)之情，孤感同身受。既來之，
則安之。大魏亦是公主的家，孤…會護(hù)你周全?！彼Z氣誠懇，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頓了頓，似不經(jīng)意地提起：“前日聽皇叔（宇文曜）提起，
朝中對衛(wèi)魏通商新約的細(xì)則尚有爭議，戶部幾個老臣吵得不可開交，皇叔似乎…頗為煩心。
”來了。我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幾分懵懂的擔(dān)憂，
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攝政王殿下…日理萬機(jī)，定是辛苦極了。云歸雖不懂這些朝堂大事，
但也知道，太子殿下您寬厚仁德，最是體恤臣下。若有您在旁協(xié)助，想必攝政王也能輕松些？
”我的聲音輕柔，帶著全然的信賴和仰望，仿佛只是出于最單純的好意，
將一個“賢德太子”的形象輕輕推到了宇文曜的對立面。
蕭景琰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我，
那雙溫潤的眼眸深處似乎有幽光一閃而逝，快得讓人抓不住。他隨即展顏一笑，
笑容依舊和煦如春風(fēng)：“公主心地純善，想得簡單了?；适宄种?，自有主張。
孤只愿盡己所能，為父皇分憂罷了?！彼擅畹乇荛_了我話中的鋒芒，
卻也沒有否認(rèn)那份“寬厚仁德”。這話，想必很快就會以某種方式，傳到宇文曜的耳中。
5 章節(jié)5與宇文曜的“接觸”，則更像是行走在布滿冰棱的懸崖邊緣。
他極少主動踏足聽雪閣，即便在宮中遇見，也多是隔著人群遙遙一瞥，眼神銳利如鷹隼，
帶著審視和評估，仿佛在確認(rèn)一件危險物品是否還在掌控之中。只有在每月初一、十五，
皇帝蕭衍于御花園設(shè)小宴時，才有近距離交鋒的機(jī)會。這一日小宴，設(shè)在一處臨水的暖閣。
炭火燒得旺，隔絕了窗外的寒氣。絲竹管弦之聲悠揚(yáng)，舞姬身姿曼妙。席間氣氛看似輕松，
實則暗藏機(jī)鋒。蕭衍精神不濟(jì)，飲了幾杯便顯倦容，由張皇后陪著先回宮休息了。
席上只剩下宇文曜、蕭景琰、幾位宗室親王和重臣，以及我這個安靜坐在角落的“擺設(shè)”。
話題不知怎地，轉(zhuǎn)到了去歲北境的一場大雪災(zāi)。一位老親王捋著胡須，
憂心忡忡：“去歲雪災(zāi)，北境三州凍餒死者甚眾。幸賴攝政王殿下當(dāng)機(jī)立斷，開倉放糧，
又調(diào)撥軍需棉衣賑濟(jì)，才穩(wěn)住局面。殿下之功，利在千秋啊！”宇文曜端坐上首，
手中把玩著一只白玉酒杯，神色淡漠，并未接話。
他深紫的常服在明亮的燈火下顯得格外沉郁，如同蟄伏的猛獸。蕭景琰放下銀箸，
溫言接口：“皇叔心系黎民，處事果決，確是我大魏之福。只是……”他話鋒一轉(zhuǎn)，
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孤近日查閱北境奏報，
發(fā)現(xiàn)幾處糧倉的損耗數(shù)目，似乎與往年慣例頗有出入。雖說是賑災(zāi)所需，但其中明細(xì)，
是否應(yīng)著有司再仔細(xì)核查一番？以免宵小之徒，從中漁利，反倒污了皇叔的清譽(yù)。
”他抬眼看向宇文曜，目光坦然，帶著為“皇叔”著想的懇切。
暖閣內(nèi)的絲竹聲似乎都停滯了一瞬。幾位重臣眼觀鼻鼻觀心，氣氛驟然凝滯。
宇文曜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抬起，冷冷地射向蕭景琰，
如同冰錐刺骨。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角落里傳來一聲輕微而突兀的瓷器磕碰聲。
“哐啷——”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只見我臉色煞白，
手中的甜白瓷小碟失手掉落在鋪著厚厚絨毯的地上，幸好并未碎裂。
碟子里幾塊精致的梅花酥散落一地。我驚慌失措地站起身，雙手絞著衣角，
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連聲道歉：“對…對不起！是云歸失儀了！
方才…方才聽太子殿下提及凍餒百姓，想起…想起幼時在衛(wèi)國也曾見過流民慘狀，
一時心中難過，手便不穩(wěn)了……”我眼眶迅速泛紅，聲音帶著哭腔，身體微微顫抖，
那份純?nèi)坏捏@恐和悲憫之情，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惜。這恰到好處的“失儀”，
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顆小石子，瞬間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僵局。
宇文曜那冰錐般的目光從我身上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一絲厭煩？
仿佛在嫌惡這突如其來的、打斷他威勢的軟弱噪音。他緊繃的下頜線條微微松動，
冷冷地哼了一聲，并未再看蕭景琰，只對身旁侍立的太監(jiān)總管沉聲道：“收拾了。
”隨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不再言語。蕭景琰則迅速收斂了方才的鋒芒，
對我投來一個安撫的眼神，溫聲道：“公主不必自責(zé)，小事而已。來人，給公主重新上點(diǎn)心。
”他看向宇文曜，語氣恢復(fù)了之前的平和，“皇叔，北境糧倉賬目一事，孤并無他意，
只是職責(zé)所在，例行查問。既然皇叔已有周全安排，孤自然放心。
”一場險些爆發(fā)的正面沖突，在我這“無心”的失手和楚楚可憐的姿態(tài)下，
被巧妙地化解于無形。宇文曜暫時壓下了怒火，蕭景琰也看似退了一步，維持了表面的和諧。
暖閣內(nèi)的絲竹聲重新悠揚(yáng)起來，仿佛剛才的刀光劍影從未發(fā)生。然而，就在我微微低頭，
用帕子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時，眼角的余光瞥見宇文曜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
比方才更加銳利，更加深沉，帶著一種穿透表象的洞悉和一絲冰冷的警告。
他仿佛在說：小把戲，我看見了。心猛地一沉。這條毒蛇的警覺性，遠(yuǎn)超我的預(yù)計。但面上，
我依舊維持著那副驚魂未定、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樣，甚至拿起新上的點(diǎn)心，小口小口地吃著，
動作帶著一種劫后余生般的謹(jǐn)慎和乖巧。至于謝驚瀾，他如同一個無法預(yù)測的風(fēng)暴，
總在我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xiàn)。有時是在去往御花園的小徑上，他突然從假山后躍出，
驚得我失聲低呼；有時是在宮中的馬場，他縱馬馳騁，故意策馬從我乘坐的步輦旁疾馳而過，
帶起一陣勁風(fēng)和放肆的大笑；有時甚至?xí)趯m宴散后，趁著夜色和人群的掩護(hù)，
在宮道轉(zhuǎn)角堵住我。“小兔子，幾日不見，膽子練大了點(diǎn)沒？
”他高大的身影斜倚在冰冷的宮墻上，抱著臂，
嘴角噙著那抹標(biāo)志性的、玩世不恭又帶著狎昵的笑。月光落在他玄色的輕甲上，
反射出冷硬的光澤。我每次都如驚弓之鳥，被他嚇得臉色發(fā)白，連連后退，
聲音帶著哭腔：“謝將軍！請…請自重！”然后便是驚慌失措地逃離，
留下他帶著征服欲的、志在必得的笑聲在身后回蕩。一次，兩次，三次……他似乎樂此不疲，
將我的恐懼當(dāng)作最好的調(diào)劑品。終于，在一個落雪的黃昏，
他將我堵在了通往聽雪閣必經(jīng)的、一條異常僻靜的回廊深處。四下無人，
只有雪花無聲地飄落，在廊檐下積了薄薄一層。“跑什么？”謝驚瀾長腿一邁，
輕松地?fù)踉谖颐媲?，徹底堵死了去路。他身上帶著寒氣?/p>
混合著酒氣和一種屬于年輕男子的、極具侵略性的氣息。他俯下身，
那張俊朗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帶著一種危險的邪氣，
目光灼灼地盯著我因奔跑和驚嚇而微微泛紅的臉頰，“本將軍就那么可怕？
”6 章節(jié)6“你…你讓開！”我聲音顫抖，帶著哭音，試圖從他身側(cè)繞過。他卻猛地伸手，
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極大，如同鐵鉗，捏得我腕骨生疼?！安蛔層秩绾?？
”他湊得更近，灼熱的氣息幾乎噴在我的耳廓上，帶著濃烈的酒意和一種毫不掩飾的狎昵，
“整天裝模作樣，不是對著太子掉眼淚，就是在皇叔面前裝可憐，累不累？嗯？小兔子？
”他的拇指惡意地在我手腕內(nèi)側(cè)細(xì)嫩的皮膚上摩挲著。
一股強(qiáng)烈的、混雜著厭惡和被冒犯的戾氣直沖頭頂！袖中的短匕在無聲嗡鳴，
殺意幾乎要破體而出！但下一刻，我強(qiáng)行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臉上瞬間褪去所有血色，
只剩下極致的驚恐和屈辱，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
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風(fēng)中殘葉?！胺拧砰_我！”我?guī)е^望的哭腔掙扎，聲音破碎，
“求求你…謝將軍…放開我…”那柔弱無助、瀕臨崩潰的模樣，
足以激起任何正常人的保護(hù)欲。然而，謝驚瀾不是正常人。他看著我洶涌的淚水，
聽著我破碎的哀求，非但沒有松開，眼中那掠奪和征服的光芒反而更盛，
甚至帶上了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興奮！他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沙?。骸翱?？
哭得真好聽……”攥著我手腕的手猛地用力一拉！我被他拉得一個趔趄，
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幾乎要撞進(jìn)他懷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在這寂靜的雪夜回廊中，如同驚雷般炸響！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將所有的憤怒、屈辱、殺意，都灌注在這一記耳光里，
狠狠地扇在了謝驚瀾那張寫滿邪氣的俊臉上！時間仿佛凝固了。
謝驚瀾被我打得頭猛地偏向一側(cè)。白皙的臉頰上，迅速浮現(xiàn)出一個清晰的、鮮紅的五指印痕。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攥著我手腕的力道也松開了。我也像是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了，
驚恐地瞪大眼睛，淚水還掛在睫毛上，身體篩糠般抖得更厲害，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厥過去。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像是無法相信自己做了什么，發(fā)出壓抑的、恐懼的嗚咽聲，
踉蹌著后退了兩步，如同受驚過度的小獸。雪花無聲地飄落在我們之間。
謝驚瀾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他抬手，用指腹輕輕碰了碰自己火辣辣的臉頰，
舌尖頂了頂口腔內(nèi)側(cè)。然后，他看向我。那雙總是帶著戲謔和掠奪的眼睛里，
此刻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東西：驚愕、難以置信、暴怒的火焰……然而，
在那翻騰的情緒最深處，卻驟然迸發(fā)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極度興奮和狂熱的亮光！
那光芒如同地獄之火，熊熊燃燒，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他舔了舔唇角，
那里似乎被我指甲刮破了一點(diǎn)皮，滲出一絲極淡的血腥味。
他看著我這副恐懼到極致、仿佛隨時會碎裂的模樣，忽然咧開嘴，
露出了一個極其扭曲、極其興奮的笑容?！昂恰彼偷偷匦α似饋?，
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夠辣……”他向前逼近一步，眼神如同鎖定獵物的猛獸，
充滿了狂熱的占有欲，“小兔子，原來藏著爪子呢？很好……這樣才夠味！”他伸出手，
似乎想再次抓住我。“啊——！”我發(fā)出一聲凄厲短促的尖叫，如同被徹底逼入絕境，
猛地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朝著聽雪閣的方向狂奔而去，單薄的身影在雪夜中倉惶逃離，
留下身后那個在雪地里低笑的身影，和他臉上那抹鮮紅刺目的掌印。寒風(fēng)裹挾著雪粒子，
刀子般刮過臉頰，方才被謝驚瀾攥過的手腕還在隱隱作痛，
殘留著他那令人作嘔的體溫和力道。我一路踉蹌奔回聽雪閣，重重關(guān)上殿門，
背靠著冰涼厚重的門板，劇烈地喘息。方才那副驚駭欲絕、瀕臨崩潰的模樣瞬間從臉上褪去，
只剩下冰冷的余燼和一絲筋疲力盡的麻木。“公主？”春桃聞聲從內(nèi)殿跑出來，
看到我煞白的臉和凌亂的鬢發(fā)，嚇了一跳?！皼]事，”我揮揮手，
聲音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虛弱，“在園子里滑了一下，摔著了。備水，我要沐浴。
”語氣不容置疑。春桃不敢多問，連忙去準(zhǔn)備。我獨(dú)自走入內(nèi)室，走到妝臺前。
銅鏡里映出一張臉，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深處，方才刻意流露的驚恐淚水早已干涸，
只剩下幽深的寒潭，冰冷刺骨。
指尖撫上微微發(fā)燙的掌心——那是扇謝驚瀾耳光時用力過猛留下的灼痛感。
那聲脆響似乎還在耳邊回蕩，
還有他臉上那抹扭曲病態(tài)的狂熱……一股強(qiáng)烈的反胃感涌上喉頭。我強(qiáng)壓下去，
只覺得無比骯臟。泡在滾熱的浴湯里，氤氳的水汽也無法驅(qū)散骨縫里滲出的寒意。
謝驚瀾那狂熱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這條瘋狗……比預(yù)想的更麻煩。
今日這一巴掌，看似是我被逼到絕境的反抗，實則徹底點(diǎn)燃了他病態(tài)的征服欲。
他不會再滿足于言語的狎昵和驚嚇，下一次……會是什么？被這樣一條瘋狗死死盯上，
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公主，太子殿下遣人送來了凝玉膏，
說是化瘀消腫有奇效?！贝禾业穆曇舾糁溜L(fēng)傳來，帶著小心翼翼。7 章節(jié)7蕭景琰？
消息倒是靈通。是眼線看到了回廊那一幕？還是謝驚瀾那個瘋子自己宣揚(yáng)出去的？我閉上眼，
將頭沉入水中，任由熱水淹沒口鼻。窒息感帶來短暫的空白。再浮出水面時，
臉上已恢復(fù)了平靜?！笆障掳?，替我謝過殿下?！甭曇敉高^水汽傳出，
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感激。接下來的日子，我更加謹(jǐn)慎地深居簡出，
除了必要的請安和宮宴，幾乎足不出聽雪閣。
、焚香、調(diào)琴……將自己徹底塑造成一個被謝驚瀾嚇破了膽、終日惶惶不安的柔弱孤女形象。
蕭景琰來得更勤了，溫言安撫，送來各種珍玩香料，那溫和的目光中，
憐惜和保護(hù)欲日益明顯。他甚至隱晦地提及，已向父皇進(jìn)言，
約束謝驚瀾不得再靠近聽雪閣范圍。宇文曜那邊，則沉寂得如同冬眠的毒蛇。宮宴上，
他依舊端坐上首，目光偶爾掃過我，銳利依舊，卻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仿佛在重新評估我這枚棋子，或者說是“意外”帶來的變量。
他并未因太子對我明顯的維護(hù)而有所動作，只是那份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壓迫感。
而謝驚瀾，果然如同被激怒又興奮的猛獸。太子蕭景琰的約束似乎起到了一點(diǎn)作用，
他不再公然堵截我。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卻如同陰冷的蛇，無處不在。
有時是在御花園的假山縫隙后，有時是在宮墻的陰影里，
有時甚至感覺就在聽雪閣外寂靜的夜色中。那兩道灼熱、偏執(zhí)、充滿病態(tài)占有欲的目光，
如影隨形，帶來一種無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感。
時間在表面的平靜和暗地里的洶涌中滑過。窗外的梅枝從掛著殘花到徹底光禿，
又從枯枝中綻出點(diǎn)點(diǎn)新綠。金鱗城的春天來得遲緩而矜持，
空氣中卻已隱隱浮動著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息。宮人們走路都放輕了腳步，眼神躲閃，
竊竊私語著朝堂上的風(fēng)起云涌。攝政王與太子一系的角力日益白熱化，
圍繞著北境軍糧貪墨案、春闈主考官人選、乃至皇帝蕭衍日益沉重的病體，
每一次朝議都如同無聲的戰(zhàn)場?；实凼捬艿牟?，像一塊沉甸甸的烏云，壓在金鱗城的上空，
也成了各方勢力角逐的焦點(diǎn)。他纏綿病榻已近一月，朝政幾乎全由宇文曜把持，
東宮則被有意無意地邊緣化。太醫(yī)院的脈案成了各方爭奪的絕密。暮春的夜晚，
空氣中浮動著草木萌發(fā)的濕潤氣息，也夾雜著一絲藥石難掩的腐朽味道。
皇帝寢宮“養(yǎng)心殿”外，守衛(wèi)森嚴(yán)，氣氛凝重。我作為“衛(wèi)國公主”，在蕭衍病重期間，
也需與其他宗室女眷一同，每日輪值侍疾片刻，盡一份“心意”。今夜輪到我。
殿內(nèi)燈火通明，彌漫著濃重苦澀的藥味。蕭衍躺在寬大的龍床上，形銷骨立，面色灰敗，
呼吸沉重而斷續(xù)。張皇后坐在床邊，神情疲憊而麻木。幾名太醫(yī)垂手侍立一旁，大氣不敢出。
我端著剛煎好的藥，低眉順眼地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服侍蕭衍喝下。
他渾濁的眼珠轉(zhuǎn)動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臉上，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喉音。
我拿著溫?zé)岬能浗?，仔?xì)替他擦拭嘴角的藥漬，動作輕柔，眼神溫順恭敬，
如同最孝順的晚輩。眼角余光卻瞥見，張皇后趁著替蕭衍掖被角的間隙，
將一個揉成一團(tuán)的東西，極其迅速地塞進(jìn)了袖袋深處。那東西很小，
邊緣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刺目的猩紅——像是一方染血的手帕！心猛地一跳。時機(jī)到了！
我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悸動，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侍疾的時間不長，很快便有其他女眷前來輪換。
我恭敬地行禮告退，走出養(yǎng)心殿沉重的殿門，被外面微涼的夜風(fēng)一吹，
才感覺后背已被冷汗浸濕。回到聽雪閣，我并未立刻歇息。
春桃被我打發(fā)去小廚房盯著燉一盅“安神湯”。殿內(nèi)只剩下我一人。我走到書案前，
鋪開一張最尋常的薛濤箋，磨墨，提筆。筆尖在硯臺上蘸飽了墨，懸停在潔白的紙面上方，
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腦海中清晰地浮現(xiàn)出宇文曜書房中那幅懸掛的邊境布防圖，
以及他案頭常用的、帶著特殊松煙墨氣的私印紋樣。模仿他的筆跡，
對我而言并非難事——這是皇帝舅舅密訓(xùn)中至關(guān)重要的一環(huán)。我屏住呼吸，手腕沉穩(wěn)落下，
筆走龍蛇，一行行凌厲而隱含殺伐之氣的字跡迅速在紙面上成形：“北境糧倉案，太子深疑，
恐生變。陛下病篤，東宮難安。為社稷計，當(dāng)斷則斷。秘藥已備，三日后丑時初刻，
混入?yún)退幷咦詵|角門入，接應(yīng)人手已布。閱后即焚。曜?！泵恳粋€字都力透紙背，
帶著宇文曜特有的殺伐果斷和不容置疑的冷酷。寫完最后一個字，我放下筆，指尖冰涼。
拿起一方最普通的青石私章（這是我入宮前就設(shè)法仿制的宇文曜常用私印的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