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玉初裂我赤腳踩在太液池冰面上時,雪粒子正順著狐裘領口往里鉆。
銅雀臺上十二盞鎏金宮燈被風吹得亂晃,在漫天雪幕里潑出大片猩紅光影,
像潑在宣紙上的血。"云美人可要仔細腳下。"淑妃倚在纏枝牡丹紋憑幾上,指尖繞著白綾,
"聽聞你以《綠腰舞》得寵那日,可是踏碎了三塊波斯琉璃磚?
"膝蓋早被冰面硌得失去知覺,我垂頭盯著裙擺上凝結的霜花。
十日前尚藥局送來那碗避子湯時,湯藥潑在琉璃磚上的脆響比此刻更刺耳。"娘娘說笑了。
"我屈膝行禮,腕間血玉鐲磕在冰面上發(fā)出空響,"賤妾粗笨,怎配用琉璃鋪路。
"忽有宮婢打翻銀絲炭盆,火舌竄起時我看見淑妃眼角跳了跳。她腕間金鑲玉釧當啷作響,
白綾像條毒蛇游到我面前:"飲了這盞葡萄釀暖暖身子罷。"琉璃盞中的液體泛著幽藍,
我指尖剛觸到盞壁,血玉鐲突然炸開蛛網般的細紋。寒光閃過時,
井欄邊傳來金器相撞的碎響——掃雪宮婢鬢間金絲絞成的梅花鈿正在冒熱氣。"怎么?
要本宮親自喂你?"淑妃猛地起身,白綾纏上我脖頸瞬間,暗處突然飛出一道黑影。
玄色藥丸撞碎在井欄上,飛濺的粉末在雪地里燒出焦黑痕跡。"朕的雀兒,豈容他人逗弄?
"帝王從梅影里踱出時,大氅邊緣還在滴水。他掐著我下顎將半盞毒酒灌進來,
喉管結冰的瞬間,
我看見他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刀傷——與三日前我捅進叛軍首領胸膛的傷口分毫不差。
"咽干凈。"他拇指碾過我唇角,沾著冰碴的指腹重重按在喉結,"教坊司訓練出的舌頭,
總該比死人靈巧些?"劇痛撕裂五臟時,井底突然浮起一串氣泡。
金線纏著半截青灰色手腕在水面畫出詭異符文,那宮婢鬢間梅花鈿正卡在浮尸指縫里,
金絲在月光下泛著魚鱗般的冷光。血玉鐲"咔"地迸開第二道裂痕,碎玉劃破帝王手背。
他忽然笑出聲,帶血的指尖在我胸前畫圈:"云娘你看,連塊石頭都曉得心疼人。
"第2章 金線索魂我跪在青石井沿上,被井水泡得發(fā)脹的指甲死死摳住麻繩。
夏蟬的嗡鳴聲里混著遠處更漏的響動,像無數(shù)根銀針扎進耳膜。"阿寧,你托著點腰。
"我啞著嗓子喚身后的太監(jiān),喉嚨里泛著昨天跪在長春宮前請?zhí)t(yī)時的血腥氣。
泡得發(fā)白的羅裙在井沿下晃出半輪殘月,我看到翠云浮腫的臉突然被月光映亮,
喉頭猛地抽搐——她右手蜷曲的指縫里,分明嵌著幾粒暗金色碎末。
井底腐臭的水汽裹著絲縷甜香竄進鼻腔,我渾身血液瞬間凝住。這是西域使節(jié)進貢的返魂香,
陛下寢殿龍涎香里摻的就是這個!"當心!"小太監(jiān)突然拽住我胳膊。
麻繩擦過掌心火燒火燎地疼,翠云濕透的后襟擦著我手背滑落,井底傳來"噗通"悶響。
我盯著掌心幾點金粉,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
七天前翠云替我試毒時還笑得眉眼彎彎:"主子別怕,要死也是奴婢先嘗嘗這滋味。
"殿外突然炸開一記驚雷,我猛地轉身撞翻銅盆。血水混著井苔濺在繡履上,
鎏金嵌玉的門檻外,林貴妃的織金裙擺正掃過滿地殘枝。"呦,這大半夜的哭喪呢?
"她尾指上的護甲劃過我浸透的前襟,冰得我打了個寒戰(zhàn),"陛下剛看完邊疆戰(zhàn)報,
說是西涼王庭里搜出把狼骨匕首——"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突然壓住我腕上玉鐲,
"妹妹這鐲子上的裂縫,倒像是被什么利器劃的?"我盯著她腰間那柄鏤空銀鞘,
羊脂玉般的刃口正挑開偽造文書的火漆。掌心金粉突然開始發(fā)燙,
翠云被水泡爛的指尖在記憶里反復抓撓。林貴妃的香囊里飄出熟悉的龍涎香,
混著井底的返魂香殘渣,熏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陛下駕到!
"黃門尖利的通傳聲撕裂雨幕。我慌忙拭去臉上水漬,卻見玄色龍紋袍角掠過階前殘紅。
陛下蒼白的指節(jié)捏著染血絲帕,喉間悶響像困獸垂死的嗚咽。
"藥..."他踉蹌著抓住我手腕,玉鐲裂縫突然沾上飛濺的血珠。
暗紅血痕順著紋路蜿蜒成符,原本冰冷的玉鐲竟開始發(fā)燙。我下意識要摘,
卻被滾燙的鐲身燙得指尖發(fā)顫。林貴妃的護甲"當啷"砸在青磚上:"快傳太醫(yī)!
陛下這是..."后半句湮滅在驟然響起的雷鳴里。我盯著鐲心凝成血珠的裂縫,
返魂香殘渣在龍涎香中蒸騰出縷縷青煙,恍惚看見翠云溺亡前瞪大的瞳孔里,
倒映著御書房跳動的燭火。更漏聲混著雨點擊打窗欞,
我跪在滿地血水中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玉鐲裂縫里的血珠突然開始詭異地蠕動,
像條蘇醒的赤蛇鉆進皮膚。陛下咳出的第三滴血正落在鐲心,炸開一朵妖異的彼岸花。
第3章 同心蠱現(xiàn)"這寒氣...怎么來得比上回還兇..."我蜷縮在冷宮漏雨的屋檐下,
牙齒撞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摳進青磚縫隙里,心臟像是被人攥住狠狠擰了三圈,
疼得連腰都直不起來。承明殿方向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緊接著是宮人們慌亂的腳步聲。
我盯著月光下自己腕間浮現(xiàn)的暗紅血線,
突然想起老太監(jiān)醉酒時說過的話——"同心蠱發(fā)作時,
中蠱者氣血相連......""沈昭儀又犯病了!快傳太醫(yī)院正!"尖利的嗓音刺破夜色,
我貼著潮濕的墻根摸到西角門,正撞見玄色龍紋常服掠過朱紅宮墻。
蕭景翊頸側那道新鮮血痕在月光下格外刺眼,白玉扳指還沾著未擦凈的血珠。
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脆響里,皇后貼身嬤嬤端著鎏金托盤跨進門檻:"娘娘賞龜茲樂譜,
特命昭儀即刻研習。"羊皮卷軸裹著迦南香的氣味,第十二宮譜上畫著串詭異的五芒星符。
指尖剛觸到第三根琴弦,胸腔里突然爆開千萬只毒蟻啃噬的劇痛。
案上銅鏡映出我額間浮現(xiàn)的金色蠱紋,而遠處承明殿方向傳來悶哼,
像極了那夜蕭景翊將我按在龍床上時,喉間溢出的痛楚喘息。"時辰到了。
"我抹掉唇邊血漬,抓起墻角生了銹的剪刀。暴雨沖刷著太液池畔的鵝卵石小徑,
黑影從假山后撲來時,我準確地將刀刃迎向自己咽喉。劍鋒卻突然凝滯在半空。
刺客腕間金絲蟒紋在閃電中一晃而過,我趁機撞向他心口。玉石相擊的清脆響動里,
懷中血玉應聲裂作兩半,暗紅紋路竟與蕭景翊腰間玉佩的裂痕完全吻合。
"你以為他會來救你?"刺客面罩下傳來模糊冷笑,劍刃擦過我耳際釘入宮墻。借著雷光,
我看清劍身七寸處那道熟悉的金簪刮痕——分明是去年中秋宴上,
蕭景翊親手折斷我發(fā)簪時留下的豁口。血玉碎屑突然騰起妖異的紅光,
刺客像是被火灼傷般踉蹌后退。我握緊半塊殘玉跌進泥水里,看著那道黑影消失在雨幕中。
掌心黏膩不知是血還是雨,而承明殿方向隱約傳來撕心裂肺的咳聲,
與我胸腔里的鈍痛完美重疊。第4章 瘟疫棋局濃煙裹著腐臭味從藥罐里騰起時,
我手背猛地被火星燎出水泡。指尖發(fā)顫地揭開蓋子,
瞧見墨綠色藥汁里浮著幾顆米粒大小的白卵——方才竟把蠱蟲卵當成艾草籽撒了進去。
"娘娘!西邊棚子又抬出去三個!"小宮女跌跌撞撞沖進帳子,袖口沾著黑血。她話音未落,
外頭驟然傳來碗碟碎裂聲,緊接著是淑妃嬌滴滴的嗓音:"陛下萬安。聽聞姐姐在此施藥,
臣妾特意送來防疫湯。"我抓著銅勺的手指驟然收緊。隔著晃動的帳簾,
正看見蕭景翊接過青瓷碗,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滾動。日光斜斜切過他眉骨,
那雙總是黑沉沉的眸子突然泛起翡翠色光澤。"陛下..."我掀簾而出時,
淑妃正用絹帕輕拭他唇角。她鬢間金步搖晃得刺眼,"聽說這疫病會過給胎兒,
姐姐還是...""阿沅。"蕭景翊突然扣住我手腕,指腹碾過方才燙傷的水泡。
他瞳孔里的綠意愈發(fā)明亮,像是深潭里浮出的鬼火,"你給難民喝的藥,可曾嘗過?
"我后背抵上案幾邊角,藥罐里的蠱蟲卵在沸水中噼啪炸開。淑妃嗤笑著往他懷里靠,
"陛下說什么醉話呢?姐姐心善,定是連耗子藥都舍不得——"話音戛然而止。
蕭景翊突然掐住她脖頸,五指在雪膚上掐出青紫指痕。
我看著他睫毛在眼瞼投下孔雀翎似的暗影,忽然想起三日前他在我頸側咬出的齒痕,
也是這樣泛著詭異的青。"滾。"他松開手時,淑妃癱坐在地,發(fā)髻上的玉簪碎成兩截。
我望著地上蜿蜒的湯藥痕跡,突然抓住他龍紋袖口:"陛下飲了那湯?
"他反手攥住我三根手指往奏折房拖,掌心燙得駭人。月光漏過窗欞時,
我被他抵在堆積如山的軍報上,鼻尖蹭到戰(zhàn)火熏染過的檀香。他左手纏著我發(fā)尾打結,
右手蘸著朱砂在折子上勾畫,筆鋒卻歪成詭異的符文。
"阿沅可知..."他忽然含住我耳垂輕咬,我疼得攥皺他襟口,摸到內袋里半片殘破戰(zhàn)旗,
"北狄王帳前的軍旗上,繡著你的閨名。"我渾身血液剎那凝固。十年前塞外風雪中,
阿娘將我推進枯井時塞進襁褓的,正是半面繡著"綰綰"二字的玄色旗幟。
此刻他指尖挑起的布片上,血跡蓋住的第二個"綰"字只剩半個糸旁。窗外梆子敲到三更時,
蕭景翊突然掐著我腰肢按在輿圖上。羊皮卷邊角的銅釘硌得生疼,
我仰頭看見他眼底綠芒暴漲,像是餓極的狼盯著祭品。他染著朱砂的拇指抹過我唇瓣,
在邊疆軍鎮(zhèn)處重重按下一個血指印。"明日早朝..."他喘息著咬開我衣帶,
滾燙的鼻息灼燒著鎖骨,"兵部該請旨徹查軍械庫了。
"第5章 戰(zhàn)旗灼心我蹲在繡春池邊的石階上,指尖觸到青苔縫隙里那枚染血的青銅令符時,
頭頂突然傳來夜梟凄厲的啼叫。暮色中的御花園浮著層詭異的靛青色,
連池面倒映的晚霞都像凝固的血塊。"奴婢真的只是..."跪在假山后的繡娘突然噤聲,
我轉頭正看見她喉間插著半截銀針。血沫順著她翕動的嘴唇涌出來,
染紅了衣襟上金絲勾勒的曼陀羅紋樣——西域宮廷才有的圖騰。"誰在那里!
"禁軍的鐵靴聲從回廊傳來,我攥緊令符的手掌沁出冷汗。那具尸體在我眼前迅速發(fā)黑潰爛,
轉瞬便只剩堆白骨,連脫線的繡鞋都化作青煙消散在風里。次日校場黃沙漫天,
貴妃的赤金甲胄在陽光下刺得人睜不開眼。她手中長槍故意挑飛我腰間匕首的瞬間,
我聽見自己后槽牙發(fā)出"咯吱"的摩擦聲。狼骨雕琢的刀刃碎成三截扎進沙地,
那是兄長戰(zhàn)死朔北前最后送我的生辰禮。"哎呀,本宮手滑了。"貴妃用槍尖碾著碎片輕笑,
護甲上九鳳銜珠的紋路閃過冷光。我盯著她甲胄邊緣暗紅的血漬,
突然想起昨夜白骨指節(jié)上同樣的灼痕。帝王玄色衣擺掃過腳邊時,
我嗅到股熟悉的龍涎香混著鐵銹味。他彎腰拾起殘刃的動作優(yōu)雅得像在拈花,
卻在下一秒將碎片狠狠捅進跪伏的叛將眼眶。溫熱的血濺在我手背上,
與帝王袖口金線繡的蟠龍纏作猙獰的圖案。"愛妃的刀,該這樣用。
"他染血的拇指擦過我顫抖的唇瓣,我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蒼白的倒影,
像被釘在蛛網上的蝶。冷宮起火是在三更梆子響過之后。火舌舔舐梁柱的爆裂聲中,
我隔著濃煙看見金簪在瓦礫間發(fā)亮。焦黑的斷墻轟然倒塌,九鳳金簪竟在灰燼中完好如初,
簪尾還勾著片帶刺青的人皮。"姑娘快走!"背后傳來宮女的尖叫,
我轉身時火墻已封住退路。熱浪灼得睫毛卷曲的剎那,
殘垣上突然顯現(xiàn)暗紅圖騰——交纏的金線勒進焦尸脖頸,
與昨夜繡娘衣襟上的曼陀羅紋路完美重合。第6章 落胎血盟"朕的皇子,
豈能流著賤奴的血?"蕭執(zhí)玄甲袖口滴著雪水,金錯刀挑開我裹了三層的棉袍。
他左手死死掐住我下頜時,我嗅到他虎口殘留的龜茲貢香,像毒蛇信子擦過鼻尖。
瓷碗邊緣磕在齒關發(fā)出脆響,黑褐藥汁潑濺在明黃絹帛上。我掙扎著用膝蓋頂翻矮幾,
那卷寫著繼后詔書的帛書滾落藥漬里。他突然悶哼一聲,刀刃竟在掌心劃出深痕,
猩紅順著碗沿漫進湯藥,"喝!給朕連血帶藥吞干凈!"喉管被溫熱血漿燙得痙攣,
我聽見自己脊骨撞在青銅博山爐上的悶響。滿殿跪著的宮人都在發(fā)抖,
香爐里青煙卻筆直如劍。直到窗外傳來淑妃凄厲的尖叫:"陛下!
嬪妾腹中真是龍種啊——"半截斷裂的白綾隨風撲在窗欞上,我趴在地上盯著金磚縫隙。
侍衛(wèi)拖著淑妃經過時,她十指在門檻抓出帶血的溝壑,鬢邊九鳳金簪突然墜地,
鳳嘴里銜著的東珠正滾到我手邊。"臟東西。"蕭執(zhí)碾碎那顆明珠,
金絲珍珠粉撲簌簌落進炭盆,"傳旨,罪婦江氏即刻褫奪封號,
扔進......"我搶先攥住滾燙的金簪尖,
任由燒紅的炭屑灼穿掌心:"掖庭冷宮最西邊的枯井,陛下可還記得?
三年前您親手系的紅綢還在井欄上。"他瞳孔驟然緊縮,
繡著玄色蟠龍的靴尖碾住我手腕:"拖去慎刑司,子時前朕要看到供狀。"被拖過雪地時,
我用淌血的手掌抹了把臉。淑妃指甲縫里的金箔碎屑混著血沾在睫毛上,
這味道......和貴妃暴斃那夜寢殿飄著的異香一模一樣。更漏滴到戌時三刻,
我在停尸房掰開淑妃僵硬的指尖。油燈忽然被穿堂風吹得東倒西歪,
青白指縫里簌簌落下些晶亮粉末,竟與貴妃妝奩底層藏的龜茲香灰如出一轍。"喀嗒",
枯井深處傳來碎石滾動的響動。我貼著井壁往下看,腐臭中混著股野獸的腥臊氣。正要探身,
一聲幼狼嗚咽突然從井底炸上來,
驚得我差點摔了手中的金簪——這分明是西域訓狼人模仿幼崽的呼救聲。
遠處傳來禁軍鐵甲相撞的聲響,我將簪尾的鎏金暗紋在衣袖上反復擦拭。那上面凹凸的紋路,
分明是龜茲文字寫的"弒"字。第7章 冷宮余溫濃煙從門縫里鉆進來時,
我正在用銀簪撥弄返魂香的灰燼?;鹕嗵蛏厢さ穆曧懽屛液蟊嘲l(fā)緊,
楚寰突然撞開殿門的瞬間,屋頂?shù)牧鹆哒稍衣湓谒珙^。"你瘋了嗎?
"我被他裹挾著滾進火勢尚弱的角落,龍涎香混著血腥味堵住我的鼻息。
他右肩滲出的血浸透了明黃常服,手指卻死死扣著我腕間金釧,"沈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