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到霍云廷安排的公寓,背上的傷讓我連抬手都覺得費力。
晚飯時,霍云廷端著一碗清粥和小菜進來。
“醫(yī)生說你這幾天飲食要清淡?!彼淹敕旁诖差^柜上。
我掙扎著想自己起來。
“別動?!彼醋∥?,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溫柔。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細心地吹了吹,遞到我唇邊。
我一怔。
記憶中,除了年幼時父母,再無人如此喂過我。
“我自己來......”我有些不自在。
“你的手方便嗎?”
他挑眉看我,眼神帶著一絲不容拒絕。
我動了動手臂,背部的確傳來拉扯的痛感。
只好作罷。
他一口一口喂我,動作自然流暢。
飯后,我靠在沙發(fā)上,提出了我的請求。
“我想請個護工?!?/p>
霍云廷正在收拾廚房,聞言走了出來,身上還系著圍裙。
“不用。”他語氣不容置喙,“我照顧你?!?/p>
我一愣,可接下來幾天,霍云廷還真是親力親為地在照顧著我。
幾天后,去醫(yī)院復查。
等待叫號的間隙,霍云廷去接了個電話。
走廊盡頭,他的身影挺拔,聲音壓得很低,但我還是捕捉到了幾個字眼。
“顧氏......股價......繼續(xù)全面施壓......”
我的心,咯噔一下。
打開手機,查閱了一下,才知道。
這短短幾天,霍云廷以雷霆萬鈞之勢,在商業(yè)上對顧氏集團展開了毫不留情的絞殺。
資金鏈、合作項目、股市,顧家引以為傲的商業(yè)帝國,正在霍云廷的步步緊逼下,搖搖欲墜。
他要用顧氏的傾覆,來換我一張離婚證。
可我得到的最新消息卻是——
“無論霍家怎么逼,顧臨淵就是不簽。”
顧臨淵,他到底想怎么樣?
我的心沉了下去。
霍云廷掛了電話,走回來。
我看著他,心里的擔憂更重了。
“霍云廷,”我輕聲開口,
“我聽說你和顧家在打貿(mào)易戰(zhàn),顧家根基深厚,你這樣和他硬碰硬,萬一......”
萬一你也元氣大傷,怎么辦?
顧臨淵那個人,偏執(zhí)起來,什么都做得出。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俯身看著我。
“別擔心。”他聲音低沉,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這些事情,交給我?!?/p>
我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紛亂的心緒稍稍平復了些。
是啊,霍云廷不是顧臨淵。
他有他的手段和決心。
可顧臨淵的偏執(zhí),又豈是常理能度之?
霍云廷陪我拆了繃帶,復查后確定沒有大礙后,我們出了醫(yī)院。
到地下車庫時,他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只聽了幾句,眉頭便微微蹙起。
電話那頭似乎在匯報什么緊急事務。
我輕聲道:“公司的事要緊,你去忙吧,我沒事的。”
他掛了電話,看著我,眼里閃過一絲無奈,隨即又化為柔和。
“我得先把你送回家,不然我不放心。”
我心頭一暖,點頭,“嗯?!?/p>
我到小區(qū)門口就下了車,催促著霍云廷去公司。
在我剛準備進公寓樓道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攔住了我。
顧臨淵像是等了很久,頭發(fā)有些凌亂,往日一絲不茍的襯衫也起了褶皺。
全然沒有了從前顧家大少爺?shù)鸟尜F與疏離。
他手里捧著一大束紅玫瑰,遞到我跟前。
“喬喬?!彼曇羯硢。瑤е唤z小心翼翼的討好。
我看著他,平靜無波。
“顧臨淵,有事嗎?”
他上前一步,眼神里滿是祈求。
“喬喬,原諒我。我知道我錯了,以前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那么說你,不該傷害你的......”
他聲音哽咽,眼圈泛紅。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樣?!?/p>
“以前?”我輕笑出聲,帶著一絲嘲諷。
“以前我們不是很好嗎?”他急切地說,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總是那么體貼,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對我......”
我打斷他:
“顧臨淵,你所謂的以前很好,是我在扮演一個你想要的、溫順的、從不忤逆你的妻子換來的?!?/p>
“是我處處遷就你,附和你的清高,是你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的付出,卻從未真正看過我一眼。”
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手里的玫瑰也垂了下來。
“喬喬,我......”
“顧臨淵,”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們之間,不可能了?!?/p>
說完,我繞開他,徑直走進樓道。
身后,隱約傳來他壓抑的、帶著絕望的低喚。
“喬喬......”
“爺爺......他快不行了。”
“他想見你最后一面。”
顧家的恩惠,老爺子的幾分照拂,在我腦海中閃過。
這些年發(fā)生的事情,不是一捧水,說潑掉就了無痕跡。
“好,我去。”
療養(yǎng)院里的氣氛有些壓抑。
顧老爺子躺在病床上,比上次見他,又清瘦憔悴了許多。
他看見我,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隨即黯淡下去,化為深深的愧疚。
“喬喬......丫頭,是爺爺對不住你?!彼曇粑⑷?,卻字字清晰。
我站在床邊,沒有說話。
顧臨淵上前一步,握住老爺子的手,“爺爺,您別這么說,對不起他的人是我?!?/p>
老爺子卻不看他,只盯著我。
“當初要不是我讓人備下的那杯藥,你也不會......也不會被耽擱了這么些年。
顧臨淵臉上血色盡失,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他轉(zhuǎn)向老爺子,聲音都在發(fā)顫:“爺爺,您說什么?當年......當年難道不是林喬心她自己......”
“她自己?”顧老爺子猛地咳嗽幾聲,氣息更弱,眼神卻驟然銳利,瞥向顧臨淵。
“她是什么樣的人,我老頭子還沒老眼昏花到那份上!”
“若不是我當年果決,哪能給你留下這么好的孫媳婦!”
老爺子喘息著,渾濁的眼中泛起水光。
“可現(xiàn)在看來,到底是留不住了......”
他嘆息一聲,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憐愛。
“丫頭,你在顧家這么多年,我也早就把你當半個親孫女看了?!?/p>
他轉(zhuǎn)向顧臨淵,語氣不容置喙:“阿淵,把離婚協(xié)議簽了。讓喬喬走吧。”
顧臨淵猛地抬頭,眼中是震驚,是受傷,是更深的不愿。
“爺爺!您怎么能......”
顧老爺子胸口劇烈起伏,他死死盯著顧臨淵,一字一句,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難道......你要我......死不瞑目嗎?!”
顧臨淵渾身一顫,眼里的掙扎幾乎要將他撕裂。
他看看床上氣息奄奄的爺爺,又看看我。
最終,他頹然垂下頭,接過旁邊助手遞來的筆和文件。
筆尖在紙上劃過,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利刃割開心臟。
“顧臨淵”兩個字,留在了離婚協(xié)議的末尾。
顧老爺子渾濁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釋然。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
下一秒,他頭一歪,手無力地垂落。
儀器發(fā)出刺耳的長鳴。
顧老爺子,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