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凜冽的寒風(fēng)如同一把無形的銼刀,刮擦著破舊的黃泥屋頂。
嗚咽聲響徹。
雪雖然停了,天空卻依舊陰沉得像是要塌下來。
積雪覆蓋的世界,寂靜,且寒冷刺骨。
施陽陽蜷縮在火堆旁。
她身上裹著那件嶄新的棉襖,顯得有些寬大,懷里緊緊抱著膝蓋,眼神空洞地望著跳躍的火苗,仿佛靈魂早已飄向遠(yuǎn)方。
偶爾,她的目光會短暫地飄向那個忙碌的身影。
那雙死寂的眸子里,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波瀾,但僅僅一瞬,便又恢復(fù)了亙古不變的麻木與呆滯。
修補工作持續(xù)了不短的時間。
當(dāng)最后一個破洞被勉強(qiáng)堵上,屋內(nèi)呼嘯的風(fēng)聲總算小了許多。
張誠拍掉手上的泥土和草屑,走到火堆旁,將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手伸向火焰。
暖意緩慢地滲透進(jìn)皮膚,帶來一陣麻癢的刺痛感,那是血液重新流動的信號。
夜色,再次無聲無息地籠罩了這片貧瘠的土地。
氣溫驟然下降,達(dá)到了一個駭人的程度。
這簡陋的黃泥屋四壁透風(fēng),即使堵住了屋頂?shù)钠贫?,刺骨的寒氣依舊從門縫、墻隙,無孔不入地侵襲著。
火堆噼啪燃燒著,是這寒冷空間里唯一的光源和熱源,映照著屋內(nèi)兩人沉默的身影。
張誠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確保它們能燃燒得更久一些,抵御這漫漫長夜。
他走到施陽陽身邊,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輕輕將她攬入懷中。
她的身體冰冷而僵硬,像一塊沒有溫度的寒玉,還在微微顫抖著。
張誠收緊手臂,試圖用自己并不算多么溫暖的體溫去焐熱她。
兩人就這樣依偎在火堆旁,沉默地汲取著彼此身上微不足道的暖意,共同抵御著這漫長而酷寒的冬夜。
張誠閉上眼,清晰地感受到懷中那個脆弱的生命。
一種沉甸甸的責(zé)任感壓在他的心頭,比這刺骨的嚴(yán)寒更加沉重。
他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
想要活下去,帶著她一起活下去,這條路,道阻且長。
第二天清晨,張誠是被凍醒的。
火堆早已熄滅,只剩下一點暗紅的余燼。
屋內(nèi)的空氣冷得像冰窖,吸入肺腑都帶著冰碴子。
他小心翼翼地放開懷中仍在沉睡的施陽陽,輕柔地替她掖了掖棉襖的領(lǐng)口,不讓一絲寒風(fēng)鉆進(jìn)去。
然后,他悄然起身,活動了一下凍得有些麻木的四肢。
張誠走到墻角,拿起那里掛著的半扇野豬肉,用柴刀割下一塊頗大的肉塊。
他重新生起火,將那口換來的鐵鍋架上,丟入幾塊昨晚剩下的豬油。
油脂在高溫下迅速融化,發(fā)出滋滋的聲響,一股濃郁的肉香開始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
他將豬肉切成大小適中的塊,丟進(jìn)鍋里快速翻炒。
沒有鹽,沒有醬油,沒有任何調(diào)料。
只有最原始、最純粹的肉香。
但這香氣,卻足以讓空空如也的腸胃發(fā)出急切的抗議,咕嚕作響。
肉很快就熟了。
張誠看了看依舊沉睡的施陽陽,沒有叫醒她。
他獨自一人,將一鍋熱氣騰騰的炒豬肉吃得干干凈凈,連鍋底的油都沒放過。
滾燙的肉食滑入腹中,迅速化作一股暖流,驅(qū)散了身體深處的寒意,也為他補充著亟需的能量。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具虛弱的身體正在緩慢恢復(fù)。
但距離前世那個巔峰狀態(tài)的特種兵,還差得太遠(yuǎn)太遠(yuǎn)。
他需要更多、更好的食物,來滋養(yǎng)這副軀殼。
吃完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鍋碗,將剩下的野豬肉重新藏好。
張誠準(zhǔn)備再次出門,他必須盡快獵取更多獵物。
然而,剛走到門口,一陣尖利刻薄的咒罵聲就如同冰冷的毒箭,從不遠(yuǎn)處的張家老屋方向傳出,
“天殺的白眼狼!喪良心的玩意兒!”
“為了個瘋婆子,連親哥都敢打!還拆了老娘的房子!”
“老天爺怎么不降個雷劈死你這個畜生!”
“......”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一句比一句惡毒。
張誠面無表情
他知道,母親的咒罵不僅僅是因為昨天的事情,
更是因為他分家單過后,不再像以前那樣任由他們搓圓捏扁,
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打罵、予取予求的“二狗子”了。
陽光照射在潔白的雪地上,有些刺眼。
他瞇了瞇眼,走向那個被他拆了瓦片的小偏房。
昨晚只顧著拆瓦,沒細(xì)看里面。
偏房的門早就破了,里面堆滿了各種雜物,落滿灰塵。
他走進(jìn)去,仔細(xì)翻找起來。
幾塊還算結(jié)實的舊床板,被他拖了出來。
可以用來加固一下黃泥屋的門,或者釘個簡易的桌子。
墻角,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缺了口的榔頭,只有鐵質(zhì)的錘頭部分,木柄早已不知所蹤。
但這鐵疙瘩分量不輕,安上木柄就是一把趁手的工具,甚至可以當(dāng)武器。
在一個破瓦罐堆里,他找到了一個相對完整的土陶罐子,
雖然有些裂紋,但洗干凈了還能用來儲存東西,比如昨天找到的野豬血塊。
他將這些“戰(zhàn)利品”一一搬回自己的黃泥屋。
張誠再次檢查了老獵槍和剩余的七發(fā)子彈。
他將獵槍背在身上,又將那把卷刃的柴刀別在腰間。
他走到炕邊,看了看裹在被子里的施陽陽。
“在家待著,不要亂跑。”
他低聲說了一句,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
然后,他用一根木棍從外面將破門勉強(qiáng)抵住,轉(zhuǎn)身再次走進(jìn)了茫茫雪山。
山路比昨天更難走了。
雪更厚,有些地方甚至沒過了膝蓋。
張誠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著,仔細(xì)觀察著周圍的痕跡。
前世特種兵的野外生存技能,此刻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雪地上任何細(xì)微的足印、斷枝、啃食痕跡,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走了約莫一個多小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一棵老松樹下有刨挖的痕跡。
他走過去,用柴刀扒開積雪。
下面露出了一個被小心隱藏起來的松鼠窩。
里面堆滿了松子、榛子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堅果。
對于饑餓的人來說,這些高熱量的堅果無疑是寶貴的能量補充。
張誠毫不客氣地將這些堅果收攏起來,用一塊破布包好,塞進(jìn)懷里。
蚊子再小也是肉。
他繼續(xù)往山林深處走去。
突然,一陣隱約的呼喊聲順著風(fēng)傳來。
緊接著,是一聲沉悶的槍響!
張誠立刻停下腳步,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他迅速找到附近一棵高大粗壯的松樹,
憑借著遠(yuǎn)超常人的敏捷和力量,幾下就爬了上去,隱蔽在茂密的枝葉間。
他朝著槍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大約在幾百米外的一處山坳里,兩撥人正在對峙。
每撥大概有七八個年輕男子,手里大多拿著棍棒、鋤頭,有兩三個人手里似乎也拿著老式的火銃或者獵槍。
看穿著打扮,都是一個村里的村民。
張誠瞇起眼睛,認(rèn)出了其中幾張面孔。
一撥人里,有幾個是他本家張姓的年輕人,領(lǐng)頭的是村里游手好閑的張大柱。
另一撥人,也是村里李家姓的人。
兩撥人隔著幾十米的距離,互相叫罵著,情緒激動,手里家伙都握得緊緊的,似乎隨時可能打起來。
剛才那聲槍響,不知道是誰放的,似乎只是為了威懾,并沒有打中人。
看這架勢,多半是為了爭奪山里的資源,比如獵物或者地盤,起了沖突。
這種同村不同姓之間的械斗,在這個年代的偏僻山村并不少見。
張誠冷眼旁觀。
他沒有任何插手的意思。
這些人跟他沒有半點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只想填飽肚子,照顧好自己的媳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悄無聲息地從樹上滑下,選擇了另一個方向,繞開了那片是非之地,繼續(xù)向山林深處前進(jìn)。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雪地上的痕跡開始變得復(fù)雜起來。
張誠蹲下身,仔細(xì)查看。
新鮮的腳印。
不是兔子,不是野雞,
是狼。
而且不是一個,從腳印的大小和深淺判斷,至少有十多只。
他的心猛地一沉。
緊接著,他在一棵樹下發(fā)現(xiàn)了幾塊顏色深沉、尚未完全凍結(jié)的糞便,空氣中還殘留著一股濃烈的騷臭味——狼的尿液標(biāo)記。
這些痕跡都非常新鮮,說明狼群就在這附近活動!
張誠立刻繃緊了神經(jīng),握著獵槍的手指骨節(jié)有些發(fā)白。
獵殺一頭受傷的野豬,和面對一群饑餓的狼群,完全是兩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