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幾人正說話,院子里傳來汽車引擎聲。
從正廳里能看見門口的景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門外。
一輛綠色吉普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耐T诹嗽鹤永?,車門推開,穿著軍裝的男人從車里下來,身上還掛了點風(fēng)雪。
此時天色漸暗,門廊的光暈落在他的肩頭白雪上,泛著點點暈黃色的光,而他整個人也被籠罩在這夜色與燈光交匯的暗影里,有些威儀,又帶了點俊朗。
“爸,媽——”
渾厚的聲音像落石擊入湖水,沉悶中又帶著點磁力,讓人情不自禁的將目光投到男人身上。
“靳梟,快把外套換了,全是水?!?/p>
霍建邦開口,霍靳梟只知道家里今天會來人,進了屋卻發(fā)現(xiàn)坐了滿滿一桌。
他下意識的環(huán)顧一圈,目光落在洛青寒臉上時,兩個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洛青寒,聽到霍靳梟聲音時就覺得耳熟,看到那張輪廓分明的俊臉,整個人都炸了。
腦子里一片空白,耳邊甚至還有耳鳴聲。
天哪,怎么會是這個男人。
她以為上次分開之后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霍靳梟也是微微一愣,怎么都不會想到在自己家里會遇上曾經(jīng)差點讓自己想娶的女人。
看著她就坐在方程身邊,霍靳梟明白了她的身份,原來她說的有老公是真的,還是他的表弟。
“表哥?”
方程看見霍靳梟,臉上的驚喜也藏不住,幾年前見他時兩人個子一般高,現(xiàn)在再見,卻都一米八多了。
霍靳梟看見方程,腦子里微微思索了下,人還愣在原地。
“方程,我是方程啊?!?/p>
方程見他老半天沒反應(yīng),有些尷尬。自己一張熱臉卻貼了人家冷屁股,看那樣子像是根本不認識似的。
“這是你姑姑的兒子,他可是村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大學(xué)生,今年剛畢業(yè)?!?/p>
霍建邦趕緊提醒,霍靳梟才明白,原來是多年前下嫁到方家的姑姑家的,好像幾年前就結(jié)婚了,怎么才大學(xué)畢業(yè)?
“大表哥,我是方容。”
方容倒是很大方的笑著做自我介紹,洛青寒見他們兄妹倆都站了起來,自己也不好坐著,只能硬著頭皮撐到了霍靳梟眼前。
但卻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方容沒等洛青寒開口,一把挽著她的手臂忙著介紹:“大表哥,這是我嫂子洛青寒,我大哥——”
“方容,住口?!?/p>
方程見方容就要把洛青寒的身份告訴霍靳梟,立刻讓她閉嘴。
“我跟青寒還沒有正式打結(jié)婚證,算不得嫂子。”
方容氣得直瞪眼,想懟方程,卻被洛青寒摁住了。
“方程說得沒錯,我們倆還沒打結(jié)婚證,算不得正式的夫妻?!?/p>
洛青寒說得方程面上掛不住,又不能發(fā)作,只能干瞪眼。
霍建邦與霍母兩人對視了一眼,兩人交換了一下詫異的眼神。
“我記得兩個孩子不是辦了酒,咱們?nèi)页死隙既チ税 !?/p>
霍母自覺自己記性不會差?;艚ò铧c頭:“應(yīng)該是的?!?/p>
可是方程不肯承認,他們兩個人也不好多說什么。
霍靳梟聽完方程的話,再看洛青寒全程冰冰冷冷的,也不知道他們夫妻倆搞什么。
“只是辦了酒也是夫妻了,結(jié)婚證只是省城里時興,農(nóng)村一般不看這個。辦過酒了也算結(jié)婚了?!?/p>
霍靳梟一句話說得方程面紅耳赤,都是四年前的事了,他以為自己混肴視聽,他們就不記得了。
方容這時很是高興的看了一眼霍靳梟:“二表哥說得太對了。辦過酒就是結(jié)婚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自己親大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看吧,二表哥也知道,你還是留著你那根花花腸子吧。”
洛青寒自見到方程對自己的絕情,看見他跟張敏玥懷了孩子之后便對他感情降到了冰點,他不承認自己,她也沒必要給他留面子。
“不過,就算沒打結(jié)婚證,親戚朋友也都知道,真要撇清關(guān)系,也只能離婚了?!?/p>
洛青寒見他既然想跟自己撇清關(guān)系,那不如就干脆依了他的意思吧。免得到時候他又要說自己惦記著他們家的家產(chǎn),不要臉了。
方容沒想到大嫂竟然會配合大哥,有些急了,扯了扯洛青寒的袖子:“嫂子,你說什么吶?!?/p>
洛青寒面色微凝,不再說話了。
她想在這里再待幾天,問問方容要不要回去,如果方容不走,她就一個人回老家。
霍建邦和霍母沒想到只是隨便聊個家常會把氣氛弄得如此尷尬,以為是小兩口在來的路上鬧了矛盾所以才這般劍拔弩張,因此也沒多往心里去。
畢竟都年輕過,年輕人,哪有不吵架拌嘴和慪氣的。想當(dāng)初他們夫妻倆也動不動說不在一塊過了,這都二十多年過去了,已經(jīng)成了打斷骨頭都連著筋的親人,誰也分不開了。
夫妻倆又再看一眼,心下了然。
這就是小兩口在斗嘴生氣呢,他們也沒必要放在心上。
霍靳梟卻聽著不對勁,微微蹙眉,進去換了身家居服才再次出來與他們一齊坐在了飯桌上。
霍建邦與霍母也不再咬著這個話題,而是看著方容:“容容今年高三,明年也要考大學(xué)了吧?!?/p>
方容點頭:“是啊,大哥讀完了就輪到我了?!?/p>
霍建邦點頭,看著洛青寒:“青寒呢?”
洛青寒沒想到會問到自己頭上來,方程卻緊張得要命,就怕她把自己用她的名額上大學(xué)的事說出來,趕緊道:“她上學(xué)的時候成績不好,就沒讀書了。后來一直在家里干活,青寒,是不是?”
方程目光中透著些凌厲與兇狠,像在警告她不要亂說話。
洛青寒撥弄著碗里的菜,瞬間沒了胃口。
方程太下頭了,還不斷的將她踩在腳底。可是自從洛家接回了自己的親女兒后,方家夫妻知道二話不說便收留了她,讓她一直待在方家,怎么說,方家對她不錯。
她會找個機會向方家二老說明和方程從此斷了夫妻關(guān)系,但現(xiàn)在不能在舅舅家拆方程的臺。
洛青寒明明成績很不錯,聽到方程話多少臉色有些難看。
一直不吭聲的霍靳梟此時卻出了聲。
“省城的機會多,如果還想讀書,也是可以的?!?/p>
“二表哥,你就別替她說話了。我跟青寒從小一起長大的,她讀書什么樣我還是知道的。她三科加起來都不到一百分,這成績讀書會讓人笑話的?!?/p>
方程沒臉沒皮,撒謊不帶臉紅的,方容聽了大哥的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方程瞪她:“小丫頭片子,吃飯,閉嘴?!?/p>
霍靳梟看了一眼洛青寒,她一直溫溫醇醇的坐著,像冰雪里的傲梅,清冷高貴卻并不孤芳自賞,看方容一直想著幫洛青寒說話就知道,洛青寒在方家人緣并不差。
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表弟似乎很不喜歡她。
“我很久沒碰書了,暫時也沒這個打算。家里讓我陪著方程過來,是想問問舅舅和舅媽能不能讓方程畢業(yè)后去部隊當(dāng)兵的事?!?/p>
洛青寒就這么突然扔出話來,炸得方程措手不及,他根本沒想來舅舅家提去當(dāng)兵的事。
張敏玥還在等著他呢,她肚子里的孩子過幾個月就要生了,方程說什么也不會去當(dāng)兵的。他本意是想在這里住幾天,糊弄過去后便回家。
洛青寒低頭,將碗里的青菜用筷子夾了扔進嘴里,浸滿了油與湯汁的菜心好吃極了,入口便是一股甘甜,她心情很好,眉眼都舒展了許多。
在舅舅家方程不好發(fā)作,洛青寒直接暴露了來意,他整個人差點就崩不住要發(fā)火了。
“當(dāng)兵?好呀,難得你有這份心思,剛好你二表哥在部隊,每年部隊都要向社會青年征兵入伍保家衛(wèi)國,你們年輕人有這想法挺好。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問問你表哥?!?/p>
霍建邦只知道外甥要來,不知道原來是為了當(dāng)兵的事來的。
一人入伍,全家光榮。
外甥有當(dāng)兵的志愿,霍建邦也挺高興。
方程黑著臉,看洛青寒的目光恨不得將她剁碎了。
難怪自己剛剛說什么她都不吱聲,還以為她真的好拿捏,不敢輕易下他面子,原來她把坑挖在這里等著。
霍靳梟看方程一臉細皮嫩肉的,伸出來的手比大姑娘還要白凈,哪里像是農(nóng)村出來的小伙子。
一看就知道是被家里寵著不怎么干活,此時聽洛青寒說他來這里是想咨詢當(dāng)兵的事,當(dāng)下就皺起了眉。
這樣子的男人,能吃得了當(dāng)兵的苦么?
他的目光停在洛青寒身上。
洛青寒家世并不貧寒,到了方家,方程家境也好,她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棉麻料子,大冬天的,身上一件花棉襖襯得皮膚白里透著粉,雙眸含水,紅唇如朱,兩條烏黑的大麻辮,跟那天挽著鬢發(fā)不同,此刻的她清純?nèi)缟?,美得讓人難以移開眼。
“表弟去外面讀了四年大學(xué)剛回來,跟弟妹久別勝新婚,真讓你當(dāng)兵,你不一定受得了。”
這么漂亮的老婆,哪個男人舍得去當(dāng)兵?
霍靳梟根本沒把方程的話放在心上。
方程本來想爭辯幾句,但他的確不想去,即使原因不是為了洛青寒。
“爸媽說了,不去也得去?!?/p>
洛青寒沒有表態(tài),方容開始落井下石了。
方程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又不敢說不去,只得撒謊。
“我覺得二表哥當(dāng)兵回來很氣派,當(dāng)兵應(yīng)該不錯吧?!?/p>
霍靳梟眉頭擰得緊緊的。
“當(dāng)兵是要保家衛(wèi)國,不是為了顯擺?!?/p>
霍建邦眼看著氣氛緊張,外甥又難得來家里玩,自家老二是個實心眼的人,怕兩人話說得不對付把氣氛弄尷尬了,趕緊問了點別的問題,此時,大家終于把話題從當(dāng)兵上轉(zhuǎn)移了,方程心里也著實松了口氣。
晚間安排住房時,不等方程開口,洛青寒主動要求與方容一個房間。
“我們沒打結(jié)婚證,不方便睡一個屋?!?/p>
洛青寒說的話方程正巴不得。
他還打算晚上寫信給張敏玥,洛青寒跟他一個屋,他總不能當(dāng)著她的面寫信。
誰知道這個女人會多生出什么心思來,到時候又要去爹娘面前去告狀。
霍家人都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盯著這小兩口,但是外甥的家事,霍家夫妻倆也不好多管。
方容倒是挺高興,嫂子跟自己住,晚上可以說點女孩子的私房話,也不那么無聊。
飯畢,陳麗麗熱情招呼方容與洛青寒,說帶她們倆在家里走走看看。
洛青寒推脫要收拾東西,方容道是精力四射,就跟著陳麗麗參觀去了。
方程見洛青寒落了單,緊隨其后進了她的房間。
“洛青寒,我警告你,不要在舅舅面前說三道四的?!?/p>
他一見洛青寒,整個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我說什么了?哦,你當(dāng)兵的事,你不就為這事來的嗎,遲早要講。別忘了,是媽讓我來的,可能她猜準了你是不打算說的吧?!?/p>
方程被洛青寒懟到喉頭發(fā)梗,隨即有些惡狠狠。
“我說不說是我自己的事,輪不到你來多嘴多舌。你明知道敏玥懷了身孕,這個時候我怎么去當(dāng)兵,我走了她和孩子怎么辦?
你就是故意的,我告訴你,你想算計我,辦不到。而且我是不可能還會再跟你在一起的。你在洛家沒了容身之地跑到我家來,能給你口飯吃就已經(jīng)不錯了。不要想再作妖。”
洛青寒這些天已經(jīng)聽習(xí)慣了他對自己的冷嘲熱諷和潑臟水。
“張敏玥懷了孩子你不能走,四年前你把你一家老小扔給我一個女人,倒是可以走了。目前為止外面的人還是認為我們是夫妻,你要當(dāng)兵是媽決定的,不是我,有種你把這些話說給媽聽,或者——”
洛青寒眉眼上挑微勾了唇:“讓你舅舅跟媽說,這兵,你不當(dāng)了?!?/p>
方程氣得臉紅脖子粗,洛青寒就是料準了他不敢,否則,方家立刻會停了他每個月二十塊的生活費。
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在這種工資也才十幾塊,還必須是好的國營單位的時代,二十塊錢夠一家人的生活開銷了。
有這二十塊錢,方程可以將張敏玥照顧得很好。
要是沒了這筆錢,就張敏玥那種家庭,少不得還得出去干活,給人當(dāng)保姆什么賺生活費。方程怎么舍得。
“洛青寒,你不就覬覦我們方家的家產(chǎn)嗎,敏玥跟你可不一樣,她是真的關(guān)心我,她還是大學(xué)生,你有哪點可以跟人比的。不管怎么說我都不會要你的,我看你來省城怕也是生了別的心思吧。
盯著我是假,省城我舅舅家的房子都這么大了,說不定你又嫌棄我是農(nóng)村的,想來這里攀個高枝也是有可能的,你也別纏著我了,讓我舅舅,舅媽給你介紹個有錢的對象,你早點嫁了吧。
你這種唯利是圖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我會跟舅舅他們說清楚的,我有女朋友,我女朋友還懷了我的孩子,她對我是真心的,不像你,機關(guān)算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