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說話的是方建業(yè)，方成的爹，一個臉膛黝黑，刻滿風(fēng)霜的中年漢子。
他旁邊，方成的娘劉桂花，滿臉愁容，紅著眼圈，手里緊緊抓著塊補(bǔ)丁疊補(bǔ)丁的布。
屋里更深處，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方成的妹妹方小蝶，嚇得躲在門后頭，大眼睛里全是害怕。
方成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這坎兒躲不過去。
上輩子他因為莫麗玉，不光偷了錢，還害得爹娘在村里一輩子抬不起頭，最后含恨死了。
這份愧疚，死死壓在他心上，沉甸甸的。
“爸，媽，我回來了?！狈匠砂咽掷锏哪就昂湍墙丶倌绢^往墻角一放。
方建業(yè)眼珠子瞪得溜圓，指著方成鼻子就罵。
“你還有臉回來？村里六百塊的種子錢，你個畜生，說偷就偷了？”
“那是全村人一年的嚼谷，你這是要逼死我們?nèi)遥扑廊迦?！?/p>
劉桂花也哭出了聲,“兒啊，你怎么能干這種糊涂事兒啊！”
“那個莫麗玉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連家都不要了！”
方成吸了口氣，沒辯解，也沒跪。
“爸，媽，錢的事，我會想辦法。今天我回來，還有件事要說。”
方建業(yè)哼了一聲，“你能想辦法，你怎么想辦法？我看你是要去賣血還是賣腎！”
“我跟你說方成，今兒個你要是拿不出錢，我親自捆了你送村委會去！”
方成語氣平靜，卻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勁兒。
“我要娶丁清妍，我已經(jīng)當(dāng)著全村人的面說了，一個月后擺酒?！?/p>
這話一出來，方建業(yè)和劉桂花都傻眼了。
方建業(yè)先回過神，氣得渾身哆嗦。
“娶丁清妍，方成，你是不是瘋了，你對得起清妍那閨女嗎？”
“你偷錢是為了莫麗玉那個狐貍精，現(xiàn)在事情敗露，就想拉清妍下水？”
“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我們老方家丟不起這人！”
劉桂花也拉著方成的胳膊，急切地說,“兒啊，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被莫麗玉逼得沒轍了？”
“清妍是個好閨女，我們不能再害了她??！”
方成看著爹娘又急又氣的臉，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知道，上輩子的自己，確實就是這么個混賬王八蛋。
“爸，媽，以前是我不對，我看錯了人，被莫麗玉蒙了眼。”
“現(xiàn)在我清醒了，我喜歡的是清妍，我要對她負(fù)責(zé)，給她個名分?！?/p>
方建業(yè)壓根不信，“你喜歡清妍？你要是喜歡她，早干嘛去了？”
“能為了莫麗玉那個女人，把家里鬧得雞飛狗跳，差點餓死我們？”
方成嘆了口氣，“以前的事，說再多也沒用，現(xiàn)在，我只想好好跟清妍過日子?！?/p>
他把木桶提過來，揭開蓋子。
“這是我今兒去紅樹林抓的螃蟹，留了五只，給你們和妹妹補(bǔ)補(bǔ)身子。”
方小蝶一瞅見那些肥螃蟹，眼睛都亮了，怯生生地咽了口唾沫。
劉桂花看到螃蟹，心里的火氣下去點兒，可還是愁得不行。
“抓幾只螃蟹頂什么用，六百塊的窟窿，拿什么補(bǔ)?！?/p>
方建業(yè)更是不屑，“呵，現(xiàn)在知道孝敬爹媽了，晚了！”
“那六百塊錢，你要是還不回來，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方成認(rèn)真地說，“爸，你放心，一個月里頭，我肯定把錢還上。”
“不光這樣，我還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把清妍娶進(jìn)門?！?/p>
方建業(yè)冷笑，“你拿什么風(fēng)風(fēng)光光？就拿這些螃蟹？”
“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打家里公分或者別的東西的主意，我先打斷你的腿！”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個嬌滴滴，卻又帶著點兒尖酸刻薄的動靜。
“方成哥，你在家嗎，我聽說你被村長抓了，特地來看看你?！?/p>
方成眉頭一擰，這聲音他太熟了，正是莫麗玉。
她來干什么，來看自己笑話，還是賊心不死，又想作妖？
方建業(yè)和劉桂花一聽是莫麗玉，臉色頓時更難看了。
方建業(yè)火道，“這個掃把星，還敢上我們家門.”
劉桂花則是一臉緊張地瞅著方成，生怕兒子又被莫麗玉勾了魂兒。
“方成哥，你怎么不說話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莫麗玉推開虛掩的院門，走了進(jìn)來。
她今天特意拾掇了一番，穿著件的確良的碎花襯衫.
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心和委屈。
當(dāng)她看到方成一家人都在，尤其是方建業(yè)那要吃人的樣子，眼里閃過一絲得意。
“叔叔阿姨，你們也在啊。方成哥，你沒事吧？”
她假模假樣地走到方成身邊，伸手想去拉他的胳膊。
方成不著痕跡地躲開了她的手，語氣挺冷淡。
“我沒事，莫知青有心了。”
莫麗玉眼圈一紅，眼看就要掉淚，“方成哥，你怎么對我這么冷淡？”
“我知道你偷錢是為了我，我心里都明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扛著的。”
“大不了，大不了我們一起去九龍，在那兒重新開始?！?/p>
這話一說，方建業(yè)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你個不要臉的狐貍精，還想拐我兒子去九龍？我打死你?！?/p>
方建業(yè)說著就要往上沖，被劉桂花死死抱住了。
“老頭子，你冷靜點，別沖動！”
莫麗玉卻像受了驚嚇的小兔子，躲到方成后頭，抓著他的衣角。
“方成哥，救我，叔叔要打我！”
方成心里冷笑，這莫麗玉演戲的道行，真是夠深的。
上輩子，自己就是被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騙得暈頭轉(zhuǎn)向。
他輕輕撥開莫麗玉的手，語氣平靜卻帶著點疏遠(yuǎn)。
“莫知青，我們倆的事，到此為止吧?！?/p>
“我方成，要娶的是丁清妍，不是你。”
莫麗玉像是被雷劈了，呆在原地，滿臉的不敢相信。
“方成哥，你說什么，你，你要娶丁清妍那個村姑？”
“你不是說最愛我，非我不娶嗎，你不是說要帶我去九龍過好日子嗎？”
方成看著她，眼里一點波瀾都沒有。
“此一時彼一時，以前是我瞎了眼，錯把魚眼珠子當(dāng)珍珠?！?/p>
“現(xiàn)在我看清楚了，誰才是真正對我好的人?！?/p>
莫麗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沒想到方成會突然變得這么決絕。
她原本以為，方成偷錢事發(fā)，走投無路，只會更依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