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江問渠喉間溢出哽咽,緩緩伸開小手,全是猙獰的疤。
“聽府醫(yī)說爹爹心脈瘀滯仍不見好,女兒心憂,想為找來藥草清火......”她突然停住,指尖死死扣著衣裙。
“若非墜崖時抓住藤蔓,早已成為孤魂野鬼了?!蔽谋砬?,發(fā)軟的語調(diào),與剛才的執(zhí)拗倔強判若兩人。
“可爹爹卻聽信府上丫頭賤人讒言,對女兒這般不信任?!苯瓎柷秸f越委屈,順帶著指桑罵槐。
眼波流轉(zhuǎn)間,她直勾勾的盯著周慧如。仿佛在說,這筆賬我都記著的。
收回狠戾的神色,江問渠仍舊梨花帶雨,淚眼汪汪的看著周慧如。
周慧如心中有些發(fā)毛……
“去年隆冬,母親送的冬衣,恐怕比紙還單薄,還讓渠兒上山采藥,渠兒受凍暈厥,整整調(diào)養(yǎng)半月才歸家。那時母親怎么不來問?”江問渠憑著原主的記憶緩緩道來。
“你,你誣陷……”周慧如急急插話,手腕翡翠鐲子撞的叮當(dāng)響。
“女兒失蹤,無人來尋,想來也是無人在乎死活。自阿娘走后,寒冬臘月,既無炭火,亦無厚衣暖裘。母親叮囑渠兒,江府非大門富庶,渠兒更應(yīng)體諒?!?/p>
“可她們穿貂我穿紗,他們吃席我舔碗?!苯瓎柷秸f越委屈,淚眼汪汪的望著江繼。
江繼面色古怪的望著江問渠,這死丫頭怎么轉(zhuǎn)變反應(yīng)怎么大。
不過江繼沒多想,想來這次追殺,沒死也給了她個教訓(xùn),學(xué)乖了。
一個小丫頭能掀起多大風(fēng)浪,都是些女人家,成不了大事。
江繼更不會知道,正是他瞧不起的女人家,讓他一步步走入死局……
“閉門思過!佛經(jīng)不抄足百卷不得出門”江繼將藥茶一飲而盡,茶盞重重放到案板上。
他順著江問渠的話,斥責(zé)周慧如苛待女兒,厚此薄彼。
看似主持正義,實則和稀泥。
江繼管不得他們這些閑事,也罷,死不了說明老天暗示他江問渠能換更大利益。
“渠兒,你受苦了。母親欠你的,父親會給你補上的?!苯^緩和著神色說,此時的江繼,宛若一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父慈子孝的場面,江問渠簡直不要太感動。周慧如一巴掌,江繼就該兩巴掌。
道貌岸然,衣冠禽獸,這些詞用他身上都是抬舉他的。
周慧如找人追殺,要不是江繼默許,她能這般大張旗鼓殺自己?
江蕓兒蓮步輕移,似受驚小鹿般顫聲對江繼說:
“爹爹明鑒,母親向來勤善,辛勞打理府中,一切都井然有序;母親仁厚寬容,對我們幾個兒女都是極好的。姐姐怎么可以這么污蔑母親!”
軟糯的尾音化作哽咽,抬眸似要落下淚來,晶瑩的淚珠已在眼眶打轉(zhuǎn),欲落還休。
“對呀老爺,妾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老爺!”周慧如趕緊順著江蕓兒的話說。
“妹妹認為我說的全是憑空污蔑,那實際這些東西都送到狗嘴里了是嗎?”江問渠步步緊逼,語氣伶俐。
江蕓兒一時語塞,被江問渠整紅溫了。不過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抓住機會在母親面前表現(xiàn)一番了。她要時刻讓周慧如知道自己是有價值的。
周慧如臉色越發(fā)難看起來,心中暗自奇怪,江問渠怎么突然變的牙尖嘴利的。
“行了,此事就到這。渠兒在外奔波幾日,想必也累了,先回房歇息吧”江繼制止了這些瑣事的吵鬧。
他瞪了一眼周慧如,自顧自回書房了。
江問渠狠狠翻了個白眼,江繼每一步都在為自己籌謀,所有人都是能給他帶來利益的對象。之前倒是不作為,現(xiàn)如今補償也不過想捂她的嘴罷了。
而原主曾經(jīng)雖然叛逆,卻也為了這點可憐的父愛,努力這么久,以為會打動他,最后被他賣了才覺悟。
江府親情就像過期的饅頭,表面光鮮亮麗,實際全是餿的。
有些人骨子里就是冷血涼薄的,親緣紐帶,不過待價而沽的貨物。
已經(jīng)達到想要的目的后,江問渠便也見好就收。
江蕓兒在角落里安靜小心的站著,眼看江問渠朝她看過來,又恢復(fù)了高高在上的樣子。
江問渠似笑非笑望著她。
江蕓兒謹慎收回視線,無視了江問渠的“調(diào)戲”,乖順攙扶起周慧如,離開了這里。
“精彩!簡直太精彩了?!痹緪烆^干飯的江行莫放下碗,拍著玉箸大笑。
這位小少爺最喜看這種踩著別人痛處上位的戲碼了,就算受辱的人是他的母親,他也毫不在乎。
“江問渠,你最好安分點,不然你后面的日子別想好過了?!苯心獛в型{意味的說道。
“或者,你要是開口求求我,我跟阿娘說聲 讓你在江府好過些?”江行莫玩味的挑挑眉,放松的癱在椅子上。他還沒見江問渠求過人,反倒永遠一副勁勁兒的樣子。
“我也不為難你 ,給我當(dāng)牛做馬五天,我考慮讓阿娘放你一馬。怎么樣?”
江問渠也不慣著,拿起掉到地上的饅頭,用力塞到江行莫嘴里。
江行莫滿臉驚惶,那是掉地上的?。∷趺纯梢?,怎么敢給自己吃臟東西。
江問渠內(nèi)袖掏出木紋柄短刀,漫不經(jīng)心的劃過江行莫皮膚,鋒利的刃抵在江行莫脖頸。
刀刃只要稍稍偏斜就能劃破江行莫的頸脈。
江家的這位小少爺,最是跋扈,也是隨了周慧如,下人稍有怠慢,或者照顧不周,他就將人折磨死。
冬天讓人下池子找他遺失的珍珠 ,夏天讓人在太陽底下跪三天。
“要當(dāng)草包就老實當(dāng)著,廢物少自以為是!”江問渠兇神惡煞的比劃著手中的短刃。
江行莫瞬間蔫了,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別動!刀不長眼。”
江問渠此時的表情兇惡的像夜叉,讓她的話多了很多威信。
從小到大,江行莫是家里最受寵愛的兒子。要哮天犬也得給他弄下來。江蕓兒的日常全得依賴江行莫剩下的,若是江行莫不高興,江蕓兒也沒什么好果子吃。
而江問渠總是神出鬼沒的,要么就閉門不出,要么長久不歸。江行莫有時會跑到秋月齋撒野,可不管怎么招惹她,江問渠都不會對他動手。
有時江行莫不高興了,周慧如便會收拾江問渠。
父母縱容和嬌寵下,十三歲的江行莫越來越無法無天。如今被江問渠一收拾,受不了委屈就想哇哇哭。
“再哭我就給你手剁掉?!钡朵h在空氣中比劃,下一秒,鋒利的刃尖在江行莫食指和中指間直直立住,江行莫瞪大了雙眼,瞬間啞然無聲。
“你這種腌臜,就該丟進垃圾堆?!苯瓎柷室夂艽舐暤恼f。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江問渠已經(jīng)走遠了。江行莫一陣后怕。她是什么夜叉?。?!
兩三個婢子目睹了這一場面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江行莫此刻又開始亂叫,讓她們不許說出去。
這種小孩,反倒小小年紀面子就比天大了。
江問渠復(fù)盤了下剛才發(fā)生的事,忍不住勾唇笑起來,今天上演的是《回家的誘惑》嗎?有意思。
月橋門背后,江蕓兒攥緊了絹帕,謹慎盯著江問渠 心中若有所思,很顯然她聽見了江問渠的話。
而江問渠早就注意到了躲在暗處的人兒。
秋月齋內(nèi)的燭火在臺上搖曳,江問渠單薄影子投在素竹簾上。
她房間里原有兩個粗使丫鬟,許是躲到哪個地方玩骰子去了,連丫鬟都覺得原主好拿捏,四處偷懶。
她泡在浴桶中,按照方子加了些舒筋活絡(luò)的藥材用作泡澡,渾身放松,舒爽極了。
霧氣氤氳間,江問渠意識開始恍惚,沉沉睡去。
再睜眼,只見青玉鋪就的臺階蜿蜒至大霧深處。
她循著臺階,撥開迷霧,進入一扇門,里面藏書如星海。
紫檀架上不僅有竹簡帛書,更有懸浮的轉(zhuǎn)軸流轉(zhuǎn)金色符文,天文秘法,武功秘籍,異香奇毒,藥材醫(yī)理甚至頂級菜譜都有。
江問渠一臉崇拜,這就是所謂的開掛嘛?
直到她翻出了《微積分》,于是默默撤回一個崇拜,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書塞了回去。
這……醫(yī)典竹簡和《家禽養(yǎng)殖指南》放一起……江問渠汗顏。
一個藏書閣,閣中無頂,正中白玉圓臺托著八角亭,周圍花草樹木生意盎然,閃著光澤。
江問渠詫異,這些植物好像永不衰敗,恣意生長,永遠盛開。有名貴花卉,亦有野花小草,毫無章法歸類,生長在不同位置。